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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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笑道:「这几宗虽小,一年通共算了,也省的下四百两银子。」宝钗笑道:「却又来,一年四百,二年八百两,取租的房子也能看得了几间,薄地也可添几亩。虽然还有敷余的,但他们既辛苦闹一年,也要叫他们剩些,粘补粘补自家。虽是兴利节用为纲,然亦不可太啬。纵再省上二三百银子,失了大体统也不象。所以如此一行,外头帐房里一年少出四五百银子,也不觉得很艰啬了,他们里头却也得些小补。这些没营生的妈妈们也宽裕了,园子里花木,也可以每年滋长蕃盛,你们也得了可使之物。这庶几不失大体。若一味要省时,那里不搜寻出几个钱来。凡有些余利的,一概入了官中,那时里外怨声载道,岂不失了你们这样人家的大体?如今这园里几十个老妈妈们,若只给了这个,那剩的也必抱怨不公。我才说的,他们只供给这个几样,也未免太宽裕了。一年竟除了这个之外,他每人不论有余无余,只叫他拿出若干贯钱来,大家凑齐,单散与园中这些妈妈们。他们虽不料理这些,却夜也是在园中照看当差之人,关门闭户,起早睡晚,大雨大雪,姑娘们出入,抬轿子,撑船,拉冰。一应糙活计,都是他们的差使一年在园里辛苦到头,这园内既有出息,也是分内该沾带些的。还有一句至小的话,越发说破了:你们只管了自己宽裕,不分与他们些,他们虽不敢明怨,心里却都不服,只用假公济私的多摘你们几个果子,多掐几枝花儿,你们有冤还没处诉。他们也沾带了些利息,你们有照顾不到,他们就替你照顾了。」众婆子听了这个议论,又去了帐房受辖治,又不与凤姐儿去算帐,一年不过多拿出若干贯钱来,各各喜异常,都齐说:「愿意。强如出去被他着,还得拿出钱来呢。」那不得管地的听了每年终又无故得分钱,也都喜起来,口内说:「他们辛苦收拾,是该剩些钱粘补的。我们怎么好『稳坐吃三注』的?」宝钗笑道:「妈妈们也别推辞了,这原是分内应当的。你们只要夜辛苦些,别躲懒纵放人吃酒赌钱就是了。不然,我也不该管这事,你们一般听见,姨娘亲口嘱托我三五回,说大如今又不得闲儿,别的姑娘又小,托我照看照看。我若不依,分明是叫姨娘心。你们又多病多痛,家务也忙。我原是个闲人,便是个街坊邻居,也要帮着些,何况是亲姨娘托我。我免不得去小就大,讲不起众人嫌我。倘或我只顾了小分沽名钓誉,那时酒醉赌博生出事来,我怎么见姨娘?你们那时后悔也迟了,就连你们素的老脸也都丢了。这些姑娘小姐们,这么一所大花园,都是你们照看,皆因看得你们是三四代的老妈妈,最是循规遵矩的,原该大家齐心,顾些体统。你们反纵放别人任意吃酒赌博,姨娘听见了,教训一场犹可,倘若被那几个管家娘子听见了,他们也不用回姨娘,竟教导你们一番。你们这年老的反受了年小的教训,虽是他们是管家。管的着你们,何如自己存些体统,他们如何得来作践。所以我如今替你们想出这个额外的进益来,也为大家齐心把这园里周全的谨谨慎慎,使那些有权执事的看见这般严肃谨慎,且不用他们心,他们心里岂不敬伏。也不枉替你们筹画进益,既能夺他们之权,生你们之利,岂不能行无为之治,分他们之忧。你们去细想想这话。」家人都声鼎沸说:「姑娘说的很是。从此姑娘只管放心,姑娘这样疼顾我们,我们再要不体上情,天地也不容了。」知后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贾宝玉初探狱神庙薛宝钗身现光却说宝玉出了梨香院便往后廊上去,一打听果然有人指引他找到倪二家里所在。宝玉便上前敲门,倪二正睡得惺忪,见是宝玉来了,忙起身道:「贾二爷,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宝玉笑道:「二哥,快莫要这么叫我,哪里是什么二爷,只叫我宝玉就好。」倪二笑道:「好,那我不才也喊你一声宝兄弟!快进来坐。」说着便引了宝玉进来坐了:「宝兄弟可是为了见薛蟠而来?」宝玉笑道:「二哥果然是痛快人。只是萍水相逢,恐麻烦二哥。」倪二道:「兄弟此话差矣,既然承蒙你们看得起,当我是兄弟,哪里还有这些话?倪二不才别的本事没有,这点方便还是能做得的。」宝玉喜道:「那可有劳二哥了!」倪二道:「好说好说,可巧明就换我当值了,我备下一桌酒菜,再寻一身牢头衣服给你穿了,你便同我混进去,咱们去找薛蟠喝上一杯可好?」宝玉喜道:「甚好!」那倪二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便让宝玉少坐片刻,自己起身出去,不一会子便取了一身牢头衣服回来给宝玉道:「明下午你只管穿了这身衣服来找我,我就带你进去。」宝玉忙接了,又和倪二商量一回便起身给薛姨妈道信去了。

来至梨香院,宝钗已经回来,正在屋子里同薛姨妈史湘云说话。薛姨妈见宝玉进来忙问道:「可成了?」宝玉便将手里衣物拿出来给他们看,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薛姨妈喜极而泣:「我的儿,如今你可要好好替姨妈看看你大哥才是。你只告诉他在里面只管好生等着,我这做娘的必定想法子让他出来。在里头也要收收那臭脾气,少惹些事才是。」宝钗忙劝道:「妈妈,别急,依我说,不如你将肚子里的话都写下来,让宝玉带进去起不轻省又明白?还有,不如将哥哥常用的小物件找出几件来,让宝玉一并带进去妈妈看可好?」薛姨妈道:「还是我的儿明白。」说着便一面止了哭,将心中的话让宝钗写了,一面又命香菱将薛蟠常喜的衣物器皿拿了几样包好了,连同书信一并给了宝玉。又说了一会话,宝玉便起身去了。

挨到第二一早,宝玉便换了牢头的衣服,将一包东西贴身带好偷偷摸了出去,在后廊上与倪二汇合了,便一同朝狱神庙去了。路上倪二又叮嘱宝玉一番,宝玉一一答应了,不一时二人来至狱神庙。

倪二和守门兵勇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又偷偷掏出两块碎银与了他们便往里头走。宝玉依照倪二的话,也不答言,只低着头跟着倪二,想是倪二平里也这般带人进去过,因此也无人查问。来至里间,果然早准备好了一个食盒,倪二便拎了又引着宝玉往里头走。

宝玉头一遭来至此处,不免四处张望,只见牢里只有一门,并无窗户,昏暗不堪,污浊之气慎重。只隔着十余尺方在墙壁上有一盏火把照明。两侧均是一个仗于见方的小室,用铁条隔开,里面隐隐的能看见关着一些衣装褴褛的人或坐或躺,不时传来几声哭喊和呻声。宝玉见了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忙跟得紧了些。

往里走来到一间牢门前,倪二便掏出钥匙开了门引宝玉进去。只见室内茅草上正躺着一个人,那人听见门想,一轱辘坐了起来,正是薛蟠。薛蟠见是倪二,忙一翻身做起来喜道:「倪兄弟,可把你盼来了,可是又拿了酒来?快给我喝一口,几不知味,我这口里可是要淡出鸟来了。这位是?」宝玉忙上前一步:「薛大哥,是我啊,宝玉。」薛蟠这才看清,不由一把将宝玉抱住:「好兄弟,你怎么来的?」宝玉便将遭遇倪二一事讲了,薛蟠又问道:「家里可好?妈妈可好?我妹妹可好?」宝玉答道:「都好都好,姨妈为你这事奔波劳累,本是病了一场,如今你这死罪开了,姨妈也放了心,身子也好起来了。」薛蟠听了不由得落了几滴泪,长叹道:「唉,都是我这当儿子的这般不肖,让母亲这一把年纪还跟着我担心受怕。」宝玉忙将怀内包裹掏了出来打开,将宝钗所写书信拿来给薛蟠看。薛蟠看了更是又喜又悔。倪二已将食盒内的酒菜一一摆好,见薛蟠拿着书信看了又看,劝道:「薛大哥,依我说这书信你可留待后慢慢看,如今宝兄弟进来不易,倒不如抓紧时间你们兄弟多说说话,喝上几杯。」宝玉见薛蟠身上衣物已经污浊不堪,便从包里拿出一件衣物给薛蟠道:「大哥,你且换一身行头,你这身虽是腌臜了,我带回去给姨妈看了只怕她看了也安心些。」薛蟠这才放下书信,换了衣服,三人坐了下来,胡吃了几口酒,说着话。薛蟠道:「宝兄弟,我虽在里面,可家里的事多少还是听闻了些。」宝玉忙道:「大哥可知道大嫂……」薛蟠哼了一声,将杯中酒喝干了道:「那种泼妇,只恨我当初看走了眼,又让猪油蒙了心,怎么娶了她回来?如今死了到干净。我听说还是你帮着料理的?多谢兄弟费心了。」宝玉笑道:「大哥,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客气。」薛蟠笑道:「正是,改我出去了再好好做东道,如今这段子,我娘和我妹妹还要多劳烦你照料了。」说话间酒已尽,倪二便道:「薛大哥,宝兄弟,这里终究不是自在场所,如今进来这大半了,只恐时间长了有什么差错,不如宝兄弟随我先出去,等后有机会再来也是有的。」宝玉便道:「正是,如此我们先出去。薛大哥,如今不如你也写几个字,我好带回去给姨妈看。」薛蟠道:「正是正是,我这字是不行,劳烦宝兄弟,我说你写可好?」宝玉道:「还是要大哥亲自写了姨妈看了才好放心。倪二哥,可有纸笔?」倪二便出去,不一会儿拿来笔墨。薛蟠便提笔沾了墨,写了起来。写好后又看了一回才递给宝玉。宝玉将信折好,同薛蟠换下来的脏衣一起包了。倪二也收拾了杯盏碗盘,二人便去了。

出了狱神庙转至一幽静处,宝玉便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给倪二道:「多谢倪二哥方便。」哪知倪二见了却不高兴起来:「宝兄弟这是干甚?难不成是看不起我?」宝玉忙笑道:「二哥哪里话?二哥里面也要打点,又要不时给薛大哥置买酒,怎么能总让二哥破费?」倪二道:「我是和薛大哥投缘,又和宝兄弟说得来才这般,一般人即便有千两的银子我倪二若是看不上他也不管的。如今宝兄弟这到是在打我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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