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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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漪徹底崩潰,衝到辰愷面前,抓着他的衣襟用力搖晃他。

“不要!不要這樣!你不用覺得虧欠我。是我,是我抓着你不放…是我,是我自私,明知道你從來沒有愛過我,明知道我們的婚姻只是一步棋,我就是不肯放你走。你看我多壞啊…”放開他,她滑倒在地,任由淚水模糊視線,“不過我想我是愛不下去了,愛你太辛苦,我累了。你也累了,扮演好丈夫的角,扮得累了。”辰愷蹲下身,摸她的臉,輕柔地擦去淚水,“你不愛我了?”從她引用張愛玲的那句話和剛才的話語中,他分析出來。他曾經有想過等有一天她不愛他了,他就自由了。可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沒有預想時的放鬆輕快,相反,他的心頭竟沉重起來。

她怎麼會不愛他?她對視着他,明明是我愛着你,可你卻從來沒有愛過我啊。可是這一句她選擇放在心底。

最後一次投入他的懷抱,任由淚水淌在他的肩頭,“辰愷,答應我,好好找個你愛的人,好嗎?”他的抿得更緊,“你喝醉了。我替你放洗澡水。”放開虞漪,辰愷朝浴室走去。她最後一句話讓他的心突然揪緊,生疼。他從不奢望能找到愛的人,其實能與她朝夕相伴便已足夠。他希望這只是她酒後的胡言亂語,明天一早她還是睡在他身邊,還會為他準備晚餐。第二天,當辰愷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在整理東西。其實昨晚他一夜沒睡好,卻又不敢翻來覆去怕吵着她,臨近三四點才糊糊小睡了一會兒。

原來她真的要走。

他看着她,沒有説話,只是皺眉。

虞漪似乎有所應,一回過身便看見辰愷坐在牀上看着自己。她頓了一下,但馬上便恢復平靜,繼續手中的活兒。

“今天是週末,你可以多睡一會兒。”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緩,怕過高的音調了此時的心澎湃。

“你,真的要走?”雖然實事就在眼前,他還是不厭其煩地求證道。

“你以為昨天我只是喝醉了?”她微笑,一語點穿他的心思。

辰愷抿着嘴,不得不承認,她對他確實瞭解得透徹。

“我已經租好了房子。”她拉開衣櫥,一股樟木的香味面撲來。

原來她早就打算搬走了。他頹然地想着,看來一切已經不可挽回。

辰愷站起身,習慣地摸向牀頭,他的襯衫仍然被她折得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那裏,就和平一樣。可是,明天呢?

虞漪見他對着襯衣發愣的樣子,輕嘆了一口氣,徑直走到他身邊,將襯衫拿起,示意他舉起手。

“大部分衣服我已經熨平,你鐵灰的那件西裝我送去洗衣店了,洗衣店的單子我貼在冰箱上了,你別忘了去取。”任她替自己把前一粒粒釦子繫上,隔着布料她的手指輕輕觸碰在他的膛,她低着頭,他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他能想象一定是專注的表情。從前她也替他穿過衣服,只是今天他的心情最為複雜。明明就是近在咫尺的人,卻即刻要離他而去。

抬起頭虞漪為他將衣領翻下,辰愷合作地低下頭。兩人的臉如此貼近,本該是曖昧的氣憤,卻顯得如此傷。只要稍微抬起視線就能對上他的,但是她不敢,她怕自己會臨陣逃。

她長髮上的味道竄入他的鼻尖,是她喜歡的洋柑桔的味道,浴室裏所有她的用品都是這個味道。他曾經取笑過她嗜桔如命,卻還是會在洗髮水貨架前為她將擺放在最上面的洋柑桔香味的一款放在購物車上。

想到這裏,辰愷的心突然痛,他伸手推開錯愕的她,將衣櫥裏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扔出來,“你不要走,我走。”虞漪從身後環抱住他,喃喃道:“別這樣,不要讓我走得有牽掛,不要讓我捨不得。

你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嗎?別再讓我利用你的善良。聽着,你從來就沒有虧欠過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能借到你這一年的幸福我已經很滿足了。”

“可惜,我沒辦法還你。”請原諒她最後一次貪戀他温暖的體温,她把左臉貼在他的後背上,閉上眼,她的淚再次滴落下來。

借來的一年?這是她獨特的説法,她喜歡向他借時間。

辰愷握住她環抱在自己間的手,也合上了眼睛。他知道她在哭,但是卻隱忍着不發出聲音,只是他的背上濕濕的。

他堅持送她下樓,把她的行李提在手上。電梯門開了,看到蔣辰愷和虞漪一起,王太太眼前一亮,只顧着慨忽略了兩人尷尬的神情。

“蔣先生,難得見你陪你太太,今天可要玩得開心點哦。”電梯門緩緩合上,狹小的空間內虞漪首先打破沉默。

“不要總是三餐不定時,離家最近的超商就在拐角,如果不燒飯,就出去吃。剩下的家用我放在你的屜裏了。我為你請了保姆,她會來幫你打掃的。你具體要求可以跟她提…”他的喉結動,想要説什麼卻忍住了。視線卻仍然停留在不斷跳動的數字上,今天的電梯似乎下降得太快。

虞漪低下頭嘲笑自己:“是我多嘴了。沒有我,你當然能夠照顧好自己。”辰愷想要開口卻被她捷足先登:“離婚協議書我簽好後會寄給你的。”

“叮!”電梯門開了,望着她離去的背影,辰愷抓緊了手中的行李,很緊很緊。來到馬路上,她揚手,一輛出租車穩穩地停在兩人的面前。她伸手,他將行李遞上。她坐進了車裏,不一會便駛出了他的視線。

這一次,虞漪還是沒有説“再見”但是這次辰愷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了。

站在原地,明明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辰愷還是眺望着遠方。

看着她離開的樣子,提着行李的女子,彷彿時光錯,他又跌進了那個初遇她的歲月。可是這個女子已經洗淨了鉛華,成了許多,不再需要他伸出援手。

她走的時候,沒有回頭。

今天,也沒有下雨。

辰愷抬頭看着天。她走了,他以為天會下雨,那樣他便有機會把她留下,可是老天沒有給他機會。

這天,豔陽高照。

計程車內,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到一個哭得肝腸寸斷的女子。

“小姐,你沒事吧?是不是剛才那個男人欺負你?要不要報警?”後視鏡裏的女人只是不停地搖頭,不停地哭泣,把司機的心情也得亂糟糟的。

“小姐,至少你告訴我要去哪裏吧?”她終於離開他了,雖然這一步她走得穿心絞肺,但是她還是做到了——他自由了。

她還是沒有膽量回頭,即使有再多的心理建設,她怕只消他的一個眼神她就會義無反顧地留下。

可是,可是為什麼他不勸她留下呢?

她的私心裏多希望他能夠拉住她説一聲“留下來吧”即使是虛情,即使是假意。

她真的好不想放手,為什麼要扮作大無畏的清高相?為什麼她不能自私到底?

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不是嗎?從虞漪走的那天辰愷才知道,原來她真的很喜歡張愛玲,書櫥裏滿是她的小説和散文集。她走了,除了一些衣服什麼都沒有帶走,包括這些書。這些她喜愛的小説不消多少時就蒙上了一層灰,靜靜地躺在那裏等着人翻閲。不知道它們會不會有些孤寂?和他一樣的孤獨,陪着他孤獨?

辰愷翻開她放在牀頭櫃上的一本書,扉頁是一個女子身着旗袍仰頭遠望的照片。很多年後他還是沒有明白,為什麼她會喜歡看這麼一個心高氣傲的女人的書。和她生活的這一年的子裏,他只看到她賢淑温柔的一面。或許,其實她有一顆堅強的內心,只有這樣,她才能走得如此無牽無掛。

虞漪走了。奇怪的是,從她走的那天起,他染上她的習慣,每天都要翻上幾頁張愛玲小説才能入睡。不知道是為了記憶她,還是麻木自己。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説,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裏嗎?’”這是張愛玲在名為《愛》的散文裏的一段,被她用紅筆畫了出來。

辰愷記得,曾經她也喜歡對他説這句話,每次她這麼説,總伴着一點嬌羞一點矜持。

卻原來早在上個世紀四五十年代就有個女人這樣説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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