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天下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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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退,李斯伏案,修書一封。書畢,李斯執書,仰天長嘆,垂淚道“知我者,其惟此書乎?罪我者,其惟此書乎?”第四節用心良苦三川郡郡守官邸之內,李由神情凝重,在他面前,是李斯派人火速遞來的書信。書信並不長,寥寥數字而已,雲:賊將西向,但堅守不出,任賊過去,不。ps:閲後即焚,切記切記。
李由乃是李斯的長子,時任三川郡守,郡治滎陽。三川郡為首都咸陽的門户,其郡守之位不可謂不重,但李由仍覺心意難平,不能滿足。三川郡郡守,終究只能算是地方大員,不能和三公九卿相比。而他在三川郡郡守的位子上已經呆了十多年,仕途一直在原地踏步,不得升遷。他年近五十,再不有所突破的話,恐怕
後升遷的機會只會更加渺茫。
攤上李斯這麼個老爹,對李由來説,是幸運,也是不幸。幸運的是,他可以比別人少奮鬥n年。不幸的是,他永遠趕不上他老爹,永遠只能活在他老爹的陰影之下,聽由他老人家的擺佈。正因為他老爹的存在,反而妨礙了他的仕途。李斯遲遲不肯將他調入朝廷擔任要職,正是擔心會遭人非議,招人妒恨。
陳勝起義之後,李由曾經大為興奮,終於有仗可打了,終於可以建功立業,憑自己的實力出將入相。但是,眼見起義軍益壯大,卻始終等不到朝廷征討的命令。無奈之下,他也只能勤練士卒,修城守備,隨時作着鏖戰沙場的準備。
現在,他接到了李斯的書信,書信説得明白,非但不讓他上陣殺賊,反而讓他執行不抵抗政策,只要守住滎陽城,哪怕讓反賊從此經過,越過他這道屏障,西擊秦國本土,那也任由他們去。
很顯然,如此古怪蹊蹺的命令,讓李由難以理解和接受。他身負帝國守護之責,如果對反賊不抵不抗,不但無法向自己待,也無法向部下們
待。可是,這既是父命,又是丞相之命,他又怎能違背。
他不知道老爹究竟在想些什麼,老爹既然如此命令,必自有其深遠的用意。而他,信任他的老爹。
李由投書入火,竹簡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漸漸化為灰燼。
果然,沒過幾天,吳廣率大軍西擊滎陽,李由遵李斯之囑,堅守不出,任吳廣在城下百般辱罵,喉嚨上火。李由手下眾將士皆怒形於,紛紛請戰,官兵是貓,反賊是鼠,老鼠不怕貓,貓倒怕起老鼠來了,什麼世道?李由力排眾議,強硬不許。
李由堅守不出,吳廣也無計可施,只能定時叫罵。雙方僵持不下。
滎陽既然已被包圍,陳勝於是命周文為將軍,領車千乘,士卒數十萬,過滎陽,直入函谷關,西擊秦國本土。周文率大軍一路披靡,很快抵達戲邑,距離咸陽僅百餘里地。
這是百餘年來秦國本土第一次遭遇戰爭襲擊。消息傳至咸陽,滿城惶惶,大臣們更是驚恐不安,紛紛上書,督促皇帝胡亥出來主持大局。
大軍壓境,形勢危急,趙高和胡亥也無法再繼續裝聾作啞,只好召集廷議。
至此,李斯終於達到了他的目的,他終於將胡亥了出來。他知道,胡亥在趙高的控制之下,用普通的方法,他是沒希望見到胡亥的。他也是迫不得已,方才出此下策,借起義軍來作兵諫。所謂事實勝於雄辯,你胡亥不是不信盜賊橫行嗎,那就把盜賊請到你的眼前,看你還如何推卸?
李斯雖然達到了目的,但也付出了慘重代價,那就是引狼入室,拿帝國的命運作為賭注。堂堂的帝國丞相,要用這樣的法子,才能見到帝國的皇帝,豈不悲哀,豈不痛惜!
第五節丞相之威咸陽宮內,胡亥臨朝,羣臣參拜畢,李斯道“數月不見,陛下清瘦許多,還望保重聖軀,勿因國事太過勞。”李斯話中飽含譏諷之意,明顯得連聾子都能聽出。那是一個老政治家發於衷心的
憤,那是一個開國元勳對二世皇帝恨鐵不成鋼的抱怨。
李斯的話雖然難聽直,可誰叫他有這個資格呢。胡亥也不能發作,只好將話題轉移到正事之上,道“丞相,反賊賊多,奈何?”李斯道“反賊雖多,天必誅之,不足為陛下憂。”面對李斯的擠兑,胡亥還是隻能忍耐。他好容易才臨朝一回,憋屈太久的李斯,當然要趁此機會,噴個
快方肯罷休。
胡亥苦笑道“丞相戲言了。今國家危難,請丞相畫策。”李斯厲聲道“使蒙恬尚在,何至於令盜賊如此?”説完怒視趙高。其他大臣也跟着李斯,望向趙高。在眾人目光的審判之下,趙高尷尬萬分,恨不能憑空消失。
一位趙高的心腹宦官護主心切,指着李斯,尖聲道“天子之前,咆哮無狀,可是人臣之道?”完了,火山爆發了。李斯怒視宦官,大喝道“吾咆哮無狀?你再説一遍!”盛怒之下的李斯,頭上白髮皚皚,目中怒火熊熊,有如發威的雄獅,令人不敢視。宦官面
蒼白,渾身哆嗦,不敢再多説話。
李斯不依不饒,斥道“朝堂之上,乃議論國事之所,爾為內官,妄加言語,該當何罪?”趙高見勢不對,果斷地決定棄卒保帥,吩咐拖宦官下去,斬。
片刻之後,郎官持宦官之頭,入謝李斯。李斯這才面稍緩。
李斯威風凜凜,相形之下,胡亥則如坐針氈,但當着羣臣之面,卻也只能擺出一副懷寬廣的架勢,道“宦官已伏法。請丞相以國事為重,為朕分憂。”李斯一通發
之後,也舒坦了一些,於是道“賊兵在戲邑停而不前,為不知朝中深淺,不敢輕進。一旦賊兵知咸陽空虛,必急奔來襲。留給我們的時間業已不多,須當機立斷,即刻應對。臣舉一人,可擔討賊重任。”胡亥問道“何人?”李斯道“少府章邯。”李斯的意中人一經推出,羣臣皆有驚異之
。少府,主掌山澤陂池之税,名曰
錢,以給私養,自別為藏。也就是説,少府的官職相當於是宮廷的財政部長,和帶兵作戰全不搭界。這種官,貪污起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真要讓他去前線領軍打仗,怎麼都讓人覺得不靠譜。
胡亥也有同,道“討賊之任,恐少府不能勝任,當另擇習於行伍之人。”李斯道“老臣執政多年,滿朝文武,多有所知。章邯授業於故國尉尉繚,得其兵法真傳,必能勝討賊之任。”章邯其時也列席廷議,胡亥因問道“少府有何妙計?”章邯道“盜已至,眾強,今發近縣不及矣。酈山徒多,請赦之,授兵以擊之。”胡亥小聲嘟噥道“酈山之徒,正在修阿房宮,安可輕赦。”李斯在殿下高聲道“國事危急,請陛下速作決斷。”胡亥望向趙高,趙高心知眾怒難犯,道理也全在李斯那邊,於是悄悄點頭。
第六節帝國反擊戰且説章邯為將,大赦天下,盡發酈山之徒,展開帝國反擊之戰。對章邯來説,要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將七十餘萬毫無戰鬥經驗的役徒組建成一支能夠作戰的軍隊,其難度可想而知。但在起義軍這邊,何嘗不也是一些臨時糾集的烏合之眾。總之大哥不説二哥,此時的兩軍相逢,不是更勇者勝,而是更弱者敗。
章邯兵發戲邑,周文大敗,退出函谷關,止於曹陽。章邯窮追,周文再敗,復逃於澠池。章邯繼續猛追,周文又敗,全軍潰散,周文自殺。
帝國再起兵兩處,分別由長史司馬欣和董翳統領,殺陳勝於城父,破項梁於定陶,滅魏咎於臨濟。章邯北渡黃河,擊趙王歇等於鉅鹿。
章邯等人的勝利,讓整個咸陽彈冠相慶、一片樂觀,以為戰爭不久即可結束。章邯等人率領的還只是雜牌軍,便已取得如此輝煌的勝利,等到王師一出,自然更是秋風掃落葉,不勝輕鬆寫意之至。
殊不知,章邯等人的勝利,只是帝國最後的輓歌上一個悽美的裝飾音符而已。
然而,我們也不應責怪李斯等人錯誤地判斷了形勢。事實上,就連當時的起義軍自己,恐怕也不會相信龐大的帝國將驟然崩潰,而最終的勝利將歸於他們。
畢竟,當年秦軍百戰百勝的神話留給人們的印象太過深刻,尤其是那些親身領略過秦軍勇力的六國子民們。而如今的戰局,誠如賈誼分析過的那樣:“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陳勝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衞、中山之君也;鉏木戟矜,非銛於句戟長鎩也;適戍之眾,非儔於九國之師也;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往時之士也。”
“嘗試使山東之國與陳勝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當年六國的基業,無不有着數百年的苦心經營,而終於亡於秦國的兵鋒。如今的區區盜賊,又何足道哉。
按下前方戰場上的風起雲湧不表,我們再來關注身處咸陽的帝國統治者們。
上回的廷議,對胡亥來説,實在不能算是一次美妙的經歷。在李斯的威壓之下,他若有芒刺在背,覺自己象一個任由李斯擺佈的傀儡,幾乎無法呼
。他分明能
到當時李斯眼中對他的不屑,看到當時百官臉上對他的嘲笑。事後反省起來,他越發覺出趙高的計策之妙,他的確不該上朝,在百官面前出醜
拙的。
反觀趙高,廷議也讓他顏面掃地,當着眾人的面,他完全被李斯給鎮壓了下去。如今,他唯一的武器,就是緊抱胡亥的大腿,不能讓李斯再將胡亥搶奪過去。趙高於是説胡亥道“先帝臨制天下久,故羣臣不敢為非,進説。今陛下富於
秋,初即位,奈何與公卿廷決事?事即有誤,示羣臣短也。天子稱朕,固不聞聲。”胡亥正自怨自艾之際,適逢趙高重申前計,兩人頓時一拍即合。年輕的胡亥,決絕地告別了羣臣,死心塌地地投入到了趙高一人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