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款哥款姐上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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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水果，我久久地注視着病牀上這位滿頭銀髮的老人。她，方秀美，只有六十歲，卻已經很有幾分老態龍鍾了。她是我同學李哲的母親，老人家養育了兩男兩女，對我，依然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的充滿了慈愛。

以前，她是很硬朗的，做家務從不讓人幫助。此時，她靜靜地躺着，老年失語症促使她在我面前沒有絲毫的反應。只有那一雙渾濁的、一直望着門的眼睛，在時不時地眨着。

我拉起她那枯瘦的手，想起早些年她對我的諸多關愛。不知不覺中，我的視線有些朦朧。就在此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方阿姨仰起頭看了看走進來的人，是護士，是來給臨牀的一位姓徐的老媽媽測量體温的。方阿姨躺了下去，握着我的手不經意地多了一點點的力度。

“方阿姨，你還好嗎？我又來看你來了。”我輕聲呼喚着她，希望她能奇蹟般地説出哪怕是片言碎語。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她的眼光有些離。

病房的門被再次的推開了，小羅姑娘走了進來。從她手裏拎着的小米粥、包子和小鹹菜，不難看出這位十九歲的小保姆剛剛是去買午餐去了。看着她手裏的午餐，我清楚地記得上次我來她們吃的就是同樣的內容！

“邵哥，你來了。”小羅一邊微笑着和我這個人打着招呼，一邊將老人攙扶着坐起來。甜甜的笑容中，語音平和地對着老人説:“阿姨，咱們吃飯好嗎？”説着話，愛笑的小保姆轉過身對我説:“邵哥，你也一起吃點？”

“你們總吃包子鹹菜？”我掏出錢夾，想也不想就將裏面的幾百餘元現金全部拽了出來。

我想我一定很嚴肅，因為小羅愣了一下。

她馬上明白了我的意圖，“邵哥，我們有錢，也有吃的，你看。”小羅拉開牀頭櫃，從裏面端出盆盆罐罐，那裏面螃蟹、扇貝、琵琶蝦應有盡有，簡直就是一個小倉庫！她又拉開屜，隨手從裏面拿出一匝不下五千元的人民幣給我看。

“我們什麼也不缺，吃的東西李哲、李浩、李和李湘他們總來送的。你不知道，方阿姨就愛吃包子，愛喝小米粥。”看着我略微惑的樣子，小羅走過來將我手裏的錢進錢夾，又將錢夾揣進我的口袋笑着説道:“這是你的全部家當吧？阿姨的孩子們混得比你好多了，你還是省省吧！”説完話，她走過去收拾碗筷去了。

我看見方阿姨的目光緩緩從病房門那裏轉了回來，她那眼光從剛才的離中進而有了幾分的呆滯。她有吃的，也有零用錢，可她為什麼總是看門？她的老伴早已經過世，她在等什麼？

一定是等李哲，等李哲的兄弟姐妹！而這幾個時不時送東西、送錢的子女現在究竟在忙什麼呢？

“小羅，李哲、李浩、李和李湘他們經常來嗎？”我問道。

“是啊，經常來。就是…就是送完東西就走。來得快，去得也快。唉…他們忙啊！”方阿姨在小羅的幫助下掰開了包子，顫巍巍地、緩慢地吃着，時而喝一口小米粥。

我有些心酸，但不知道應該説什麼了。我將指關節掰得噼啪作響，那是我思考問題時的習慣動作。

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了，漂亮端莊的李左手端着個大半塊蛋糕，右手擺着豐田車鑰匙走了進來。

“邵琪，你來了。今天我們家濛濛過生，非讓我把蛋糕給姥姥送一塊來。你吃飯了嗎？”都是老人，她很隨意地和我打着招呼。隨手將一塊蛋糕放進她媽媽的餐盤裏。

“我吃過了。你們家老宋忙什麼呢？這陣總不見他。”我問着她丈夫。

“去泰國了，下週回來。”李用紙巾擦了擦原本就很白皙的手，之後，就時不時地看手機上的時間。

從她進門開始，方阿姨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她！而她本就沒有察覺！

李看了看我，猶豫了一下。顯然，她想走。可我這個“外人”還沒有走，她後到的先走這不符合常理！

“有事，想走是嗎？”我問。

“真的有點事，我…”李的樣子像個曠課的小學生。

看着她的樣子，我的氣憤終於爆發了！

“來了就別走了！李，你馬上給李哲、李浩和李湘打電話，你媽媽有事情讓我和你們説，讓他們馬上到！”

“邵琪，你怎麼了？我媽媽失語啊？”李茫然不解地問着。

我的眼睛瞪了起來。

許多年以前，當李還是小孩子，我暴打和媽媽頂嘴的李哲時瞪起的就是這一雙眼睛！

“別廢話，現在就打電話！”我態度的急轉直下讓這位美人措手不及，她有點氣憤，似乎還有點委屈。看着我瞪起的眼睛，那個童年乖巧、現在嫺靜的她還是一一撥打了那幾個耳能詳的電話號碼。

短短十幾分鍾，駕私家車的李哲、李浩和打車來的李湘都趕到了。

看着四個兒女齊整整地站在面前，方阿姨的兩眼放光。她的一雙老手拉拉這個，又拽拽那個。我儘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卻還是控制不住喧騰而出的慷慨昂。

“看看吧，這就是你們的媽媽！從前，她是不需要你們照顧的。她無時無刻不是在想着照顧你們，儘管你們早已成人。你們的媽媽，她曾經是無所不能的，可現在她無法幫助你們了，她覺自己成為了累贅。她現在既渴望又拒絕你們的照料，她照料你們的時候，你們永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照顧。我還依稀記得李和李湘小時候挑剔母親對你們照料上的不周到，可她老了，對於你們的點滴照料她都顯得心懷不安，並對此充滿了。”停頓了一下，我繼續説道:“現在，你們事業有成了，你們大可以在母親老了之後着愧疚的眼淚説一些對不起媽媽的話，大家會原諒你，會覺得你崇高。你們的工作重要，分身無術，你們可以花大把的錢僱人照料你們的媽媽，你們因此得到解。事實上這方式真的可行嗎？這無疑暴了你們的自私！無論是在單位還是在家，許多的事情並非只有你們能做，而照料母親，多陪陪她老人家卻非你莫屬！你們的媽媽在我進來之後看了多少次被推開的門你們知道嗎？她希望看見的是你們啊！”由於動，我再次拉起了方阿姨的手，“看看吧，在那並不遙遠的過去，這也是一雙白皙的手，就是這雙手為你們洗衣做飯、持家務。現在這雙手乾瘦而無力，從那鬆弛的皮膚中，告訴我你們能看出她在這個世界上含辛茹苦了多久，並給了你們多少柔情意的，是嗎？”李、李湘撲進了媽媽懷裏，而李哲和李浩跪了下去。

我轉身走出了病房，就聽方阿姨臨牀那位姓徐的老媽媽痛哭失聲:“兒啊，你二十一天沒來看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