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親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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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離職的理由説得含糊其辭,寧可罰金,也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離開。
她那位年輕的上司遲諾試圖挽留她未果後,和氣地問她是否需要寫推薦信,在她委婉地謝絕後,含着笑問:“嫁人?”陳子柚朝他擠了一個笑容,不想再多作解釋。
“那麼,恭喜你。”遲諾在離職信上籤上自己的名字,並親自打電話安排人員為她儘快地辦理手續。
離開辦公大樓時,陳子柚突然有了一點點留戀。雖然她對這份工作並沒什麼熱情,但這裏畢竟是她的收容所與棲息站。如果不是每週可以在這裏打發幾十小時的時間,也許她每天都會像孤魂野鬼一般游來蕩去,早早地瘋掉。
要休幾個月的長假也不是不能實現,但是在她的內心深入有一點小信,假期總是有期限的,假期的期限終止之
,便是外公離開人世的
子。一想到這種可能,她便會對“請假”這兩個字產生恐慌
。
而如今她離職,那未來的子便又沒了盡頭,之於她而言,便彷彿外公與她也可以一直這樣耗下去,耗到山窮水盡,地老天荒。
就算她的自欺欺人的願望實現的可能為零,至少,能夠時時看到外公,多一秒算一秒,也是好的。她的願望其實就是這樣的卑微而渺小。
陳子柚申請到外公所在的醫院作義工,這樣她才有名正言順的理由時時出現在那裏,那家醫院對親屬探望管制得非常嚴格。
但是林醫生為她謀了一個他的助手的職位,每天要做的工作很少,但是行動卻比義工自由得多。
她並不敢總出現在外公的面前,但她永遠停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早晨看着他佝僂着散步,打太極拳,中午看着他與病友下棋,傍晚他與她相距幾百米遠,觀賞同樣的夕陽落山的美景。
陳子柚在工作中認識了不少病人,有一些將她當作好朋友,會向她傾吐很多心事。她並不是個善於際的人,少女時代便不是,成年後這種機會更是被扼制了。在她的生活中,幾乎只有自己與影子相伴,即使身處紛紛擾擾熱鬧非凡的環境中,也始終像一滴誤落水中的油,總是格格不入。
可是在這種非正常的環境裏,她卻有了真正融入其中的覺。那些看似或瘋瘋癲癲,或痴痴傻傻,或神神叨叨的男男女女,內心深入各有自己的一個小世界,而她居然能夠體會。
陳子柚陪伴的病人裏有一位年輕時作過舞蹈演員的老人,每天都要教她幾個舞蹈動作,她到目前為止已經掌握了新疆舞、蒙古舞、印度舞還有草裙舞的要領。其實求學年代她只學過芭蕾與國標舞。
另有一位男病人,每天要求她用英文與他談十分鐘,內容無所謂。
還有一位只有七歲的可愛的小男孩,因為目擊父母的車禍受到驚嚇。陳子柚每天去看他,不言不語,沒有表情,但是當她離開時,他會哭鬧不休,後來她改到晚上去看他,陪他不言不語半小時,等到他犯困了便哼着歌哄他入睡。
還有四五位老人,每天聚在一起唱陳年的老歌,用手風琴伴奏。某手風琴手生病了,剩下的人坐立不安,心情煩躁,看着那閒置的手風琴,每個人都彷彿要發病的山雨
來狀,這種樂器陳子柚是學過的,雖然不太
練,於是她替他們伴奏了半個下午,此後他們常常邀她作聽眾與評委。
她越來越適應這裏的生活了,如魚得水。
也許,她自己本身也是這個族羣中的一員。她不免這樣想。
融入這個族羣的好處是,在她還小心翼翼地與外公保持着最安全的距離時,孫天德老人竟主動地與她接近了。
第一次他説:“你調到這裏工作了嗎?這護士制服很適合你啊。”第二次他説:“你的眼睛腫了,是不是昨天晚上睡覺前喝水了?”第三次他説:“姑娘,你最近又瘦了。”再後來,他在夕陽落山後的幽暗天幕下發現了她,便邀請她第二一起看
出。
她打了申請報告,每天不亮便在醫警陪伴下,陪着老人一起等待
出。但那幾
清晨總是大霧瀰漫,他們等了整整七天,才終於看到一次真正的
出。
當那個猶如醃蛋黃一般嬌的小小的太陽輕輕跳出黑
雲層,也映紅了老人的側臉時,陳子柚的嘴裏泛出鹹鹹澀澀的味道,原來她的淚水不知何時滑入了
角。
此時的一切都如同極地的冬天裏沉寂於黑暗中的黎明時分,四周烏壓壓的一片,偏偏如此的靜謐,如此的詳和,明知前方沒有未來,明知即使天亮了也仍是漆黑的一片,卻還是忍不住期待一點點的光明。
其實,按醫生的説法,她的外公的情況越好轉,便證明那顆腫瘤的破壞作用越在迴光返照式地發揮着惡的作用。老人現在這種樣子,不只發病時狂暴的氣息無影無蹤,甚至在他的健康狀態時,也不曾這麼安詳而從容。
陳子柚幾乎懷念起過去外公發病時幾度要致她於死地的情形。那時她只是傷心,但不曾絕望。
那傍晚她在醫院裏看見了江
,一閃而過然後消失不見,似在躲她一般,讓她幾乎疑心自己看錯。
她盯着江消失的方向很久,與她一起看夕陽的外公突然湊過來説:“你認識那小夥子啊?”
“呃?”
“他以前也來過一兩次。剛才你沒發現他時,他看你很久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