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但對外公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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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醬油放多了,”她撓了撓頭“嘴刁。”兒子擺出一切太平的臉,告訴你無要緊事,但可能晚了。媽媽看着我,張開口,結果又沒説啥。我覺着這小婦人是想説點啥的,奈何不善言辭,就作罷了。
她熱褲的褲腳很短,一雙細腿光溜溜的,白得反光。這雙大白腿沒動,我發現她還在看我,就低下頭,自顧自吃飯。劉璐長了一張睛的臉。
她睫修長,高鼻樑,白皮膚,常有人問我媽是不是有東歐人的血統,幸虧看見我平平的長相,誤會才消了。可惜,這個面容
緻的小婦人,沒有魔鬼身材陪襯,只有一副瘦小的骨架。冬天一到,大棉襖往她身上一裹“媽媽”就成了“妹妹”她算有點
,翹
是真的,腿不長也是真的,但是,就她這個體格,腿腳骨
均勻,一切又恰到好處。這雙大白腿總算動了,她一隻腳扭了個方向,人揹着我走了。
“您哪去?”我隨意問。
“洗澡。”劉璐的大拖鞋踩在地上叭叭響。廁所裏有個桶,一雙跑步鞋泡在水裏。我看她下午一定外出了,滿鞋子泥。
“下雨你還跑步?”我看她走進浴室。
“這算啥,你補習班不也照上呢?”浴室門啪得關上了。我呆了半天。
她語氣總這麼寡淡,我有時也搞不清她是隨口一句,還是在陰陽怪氣。這就是我們母子倆的生活了。劉璐是個冷子的媽媽,我是個有點秘密的兒子,她訓我訓得緊,但也有寬鬆的地方。
至於爸爸,張亮平,我不想談他。現在,你們對我媽總算有了解。你們覺着這個冰山小姐,有沒有一反常態的時候?有沒有人能讓她眉開眼笑,讓她熱情洋溢?有的。有一個例外。幾年前的事了,我記憶猶新,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外公。
他老人家第一次來小縣城拜訪我們。劉璐第一次展現百般熱情,第一次讓我不安,母子倆第一次正經吵架,還大打出手。外公拒絕了張亮平接送,手拖一包,慢悠悠走來我家。
他火車大清晨就到了,來敲家門的時候,已經中午。敲門聲剛響,媽媽就從高腳凳上蹦下來,大拖鞋踩的腳步聲急促,我在房間裏都能聽到。
“張平,”她那時喚我的名字“張平快出來!看看誰來了?”她興奮的大嗓門兒讓我驚訝。
而且,我長到十幾歲,還是第一次見過外公。各種陌生的覺在我心裏
織,我緊張地走出房間。老人家面前,劉璐噓寒問暖,活潑的像小女孩,她嘴裏喊他“爹爹”可能是我生長的小地方沒人這麼叫,她對父輩的稱謂我覺着陌生。小婦人“爹爹”
“爹爹”的叫着,聽上去很甜膩。我不知所措。
這個自我記事起就“面癱”的“冰山小姐”臉上的霜原來能消融,冷冷的語調原來能熱情像火,她那平靜的眼睛原來也能充滿亢奮。劉璐的笑容燦爛,刺得我心裏癢癢的。
你可能要問了,媽媽孝順自己父親,有啥好奇怪的?就是再五花八門的個,孝敬長輩來也曉得收斂,不正是成年人該做的,恰好説明她是個好女兒,這我也能有意見?是啦我承認,那時我還不夠懂事,確實有意見。我當時只覺着發堵,連自己的意見是什麼都想不懂。
可能是劉璐沒這樣對我笑過吧?我曉得這樣對比不應該,但父親和兒子同樣是家人,她幹嘛不對我熱情?我害怕這小婦人不愛我。當時我賊頭賊腦的,還去偷看張亮平,看他反應。
他氣定神閒地給外公提包,全然不會有我的心思,但是仔細一想,媽媽的冰山深處真藏有熱情,爸爸怎麼説也比兒子悉。外公全程沒有瞧張亮平一眼。
他上來就和孫子套近乎,問我這個小縣城哪裏好玩,下午想去逛逛。我不懂事,敷衍了幾句,沒有陪同的念頭。中午家裏吃飯。我問外婆怎麼不來,外公跟我哈哈笑。
我年紀小,但不傻,發現氣氛不對。劉璐轉移了話題。
“冰山小姐”很少帶頭説話,她能打開話題。
那就是不尋常的。老人家對張亮平不理不睬,我也能發現。吃過飯,我回了房間,對外面父友女恭、女婿緘默的餐桌沒有興趣。小婦人叫“爹爹”的聲音在我心中揮之不去。
我打開電腦,帶上耳麥,但就是裝裝樣子,本沒有玩的興致。結果,我頭上的耳麥還被人一把摘了。我轉頭,看見媽媽已經闖進了我房間,怒看着我,一點沒有她平
冷靜平淡的樣子。
“還打遊戲,還打遊戲?你也不看看場合?外公大老遠過來,你不陪陪老人家,你還…”
“你別拽耳機!”我曉得自己不佔理,只能拿耳機説事“你這樣會搞壞的!”劉璐一把將這耳機摔在地上,耳麥得折了。
“我就是摔了它又怎樣?”她音量壓不住了,我懷疑屋外的家人都能聽見“我能給你買一個,也能給你摔一個!”
“你以後給我買我也不會要了!”我那時真有膽兒,第一次對抗這尊凶神。
雖然少了底氣,但也敢指着她鼻子説話了“有你陪你爹爹不就夠了嗎?”小婦人眼光一陣詫異,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以後你想玩我也不會給你買。”她冷下來,臉恢復寡淡,又變回了“冰山小姐”在我記憶中,爸爸沒管過我,但他打人,媽媽嚴厲像虎,但她不動手,那是我第一次挨劉璐的打。真打。我頭也不回跑了,想離開房間。我也不曉得我去哪,就是不想和她呆一個屋裏。
“你上哪兒去?”媽媽手又抓上了我的腦袋,用力揪住我頭髮“出了這扇門,你啥氣都給我嚥下去,聽到沒?”
“你放手!”我掰頭上那隻手,她揪得我眼淚水直冒。
“我是你兒子!不是讓你使喚的…”
“你是他孫子!”劉璐剋制自己的怒火“外公這麼多年過來看你,張平,你能不能懂點事!”她手上戴着結婚戒指,那戒指卡住我的頭髮。我真的很痛,後來我還是服了,雖然我沒答應媽媽,但茶餘飯後,我邀請外公去縣裏走走。
老人家人好,雖然老態龍鍾,但特意挑了遠路,徑過一所網吧,他給了我點兒錢,要我去網吧玩,還説不會和我媽講。我懂老人家的心思,愧疚了,堅持陪他閒逛。我對外公沒有任何意見。
我只是受不了媽媽的態度。和老人相處了一下午,我心情早開朗起來,但晚上回到家,劉璐幾聲“爹爹”的甜音,還是讓我噁心。
當晚洗過澡,我獨自坐在陽台上,低頭給耳麥打膠帶,不曉得管不管用,至少樣子不太難看。劉璐也沒睡,來了陽台。我沒抬頭,曉得是她。
“還能用嗎?”她寡淡地問。
“總得試試。”我也寡淡地答。
劉璐沒走,站了一會兒,又坐到我身邊。風嗚吹,她一如往常的坐姿,盤着腿,倒是記得了鞋,她赤
着腳壓在腿下,朝向我,腳尖能蹭到我褲腿。我故意不看她,她也不説話,看我修耳機。這小婦人像貓一樣。
你親近她,她可能對你伸出利爪,等人出乎意料時,她又貼在你身旁,安靜地看你。我曉得那晚她想説點啥。
劉璐老是這樣,想説點啥,又沒説成。可能是不善言辭的鍋,但她對外公的熱情,讓我相信她也是會説話的。可能是不擅為人母吧?今天的我會這麼猜。因為母子倆後來經歷太多,我不會再質疑她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