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身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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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烈凝視她片刻。
少女潔白的臉龐在月光下蒙上了一層温潤而朦朧的光,眼眸映了兩輪明月,亮得彷彿照進了他的心房。他的心忽然一跳,強壓住俯身下去親她的念頭,猛地放開了她,翻身滾到一邊,攤手攤腳地望着頭頂天穹,長嘆一聲:“這夜真好。你就在這裏陪我,到天明我再送你回去。”
…
“後來他從馬鞍上的袋子裏拿了吃食,我和他吃了東西,又説了些話,他説他的孃親也是在他小時就沒了…然後我困了,也不知道怎麼就睡着了,醒來時天已經亮了,然後他就送我回來…”謝靜竹聲音越來越低,頭低垂了下去。
明瑜暗暗心驚,雖早料到自己這小姑子那一夜必定有所經歷,卻沒想到是這般度過,眉頭微微皺起,猶豫了下,輕聲問道:“你們…那夜裏真再沒別的事?”謝靜竹陡然明白她話裏意思。想起自己當時醒來時,身上蓋着他的外衣,他正坐在一邊在看自己時的情景,臉一紅,急忙搖頭“嫂嫂,他除了起先有些討厭…後來真的沒對我如何了。”明瑜這才吁了口氣。心想那世子曉得託旁人將謝靜竹送回,也算是個有心。只是看自己這小姑子的口風,到現在仿似還不知那少年的身份,猶豫了下,正想再問,謝靜竹忽然憂心忡忡道:“嫂嫂,我找你説這些,實在是…那個壞小子,他送我回來時,説午後會在上次馬場那裏等我,定要我過去,有話要跟我説。還説我要是不去,他就找上門來。我…我…怕哥哥見了他要抓他…”明瑜吃了一驚,道:“靜竹,他約你,你想不想去的?”謝靜竹兩手扭着,臉仍是緋紅,説不出話。
明瑜想起自己從前年少時與丈夫的種種,再看眼前這小姑,只怕也是少女心萌動了。只是這般赴約,卻是萬萬不可。想了下,便道:“靜竹,你能把心事跟我説,我很高興。只是那少年…”猶豫了下,終於還是道“他並非普通人,乃是西廷新王的世子。你和他…以後最好還是不見的好…”謝靜竹猛地抬頭,定定望着明瑜,方才面上紅霞一下褪盡,瞬間成了蒼白之
。
明瑜有些不忍,嘆道:“靜竹,他若是尋常之人…”
“嫂嫂,我曉得你的意思。”謝靜竹忽然打斷她話,咬了下“我再不會見他第二面!”明瑜暗歎一聲,抱住她肩安撫了片刻,柔聲道:“我叫你哥哥過去,把話和他説清吧。免得他真冒失闖了過來。”謝靜竹埋頭在她懷裏,半晌悶悶道:“嫂嫂,你代我求下哥哥,不要生他的氣。我過幾
就回江州去了…真的沒事。”明瑜應了下來,又陪她片刻,這才送她回房,轉身便叫人去找謝醉橋。
謝醉橋聽到明瑜急找,不知是什麼事,匆匆回來。待曉得那少烈竟如此大膽,怒火中燒,一掌拍下,桌案上物件蹦得老高“我這就過去!”明瑜忙拉住他袖子,哎了一聲“你妹子就怕你這樣!”謝醉橋壓下心頭怒氣,道:“阿瑜,你放心。我有分寸。”明瑜曉得他素來行事穩重,又叮囑了幾聲,這才放他離去。
***謝醉橋縱馬到了前次事發的馬場。因了天神節會午後已結束,此地早不復起先的熱鬧,不過數人在忙着拆旗幟帳篷而已。遠遠果然便看見少烈正倚在馬側,朝這方向張望,等見到疾馳而來的謝醉橋,略微一怔,方才面上那期盼之頓消,
角緊緊抿了起來,戒備地盯着他。
“跟我來!”謝醉橋朝他喝了一聲,提起馬繮,馭馬轉往無人之處而去。
少烈朝他來時方向又看一眼,並未見到自己要等之人,壓下心中失望之意,翻身上馬追了過去。兩騎一直到了荒渺無人之地,這才停了下來。
“她為何不來!”少烈着風,大聲問道。
謝醉橋氣極,反而笑了起來,寒聲道:“少烈世子,我妹子也是你當你問之人?前次你冒犯她之事,我也無意再多計較。此次過來,就是叫你知道,往後再不許纏着她!”少烈未想自己身份竟已被識破。見他説話時面帶嚴霜,雙目如電般地盯着自己,略想了下,索下馬,單手放
,朝謝醉橋行了個西廷之禮,這才道:“謝大人,我約她是有話要説。她既不來,你是他兄長,與你説更好。依我西廷慣例,我年滿十八,要娶世子妃。我仰慕她,意
求她為
,還望兄長玉全!”頓了下,又飛快道“我父汗一直有心與貴國
好,本就有意代我遣使入金京,求娶貴國公主,以期兩國永世和好。我回去後向他稟明,父汗一定會同意的。”謝醉橋未料他竟如此直白,道:“我妹子高攀不起世子,且她已有婚約,豈有悔婚再議之理?我朝適婚公主不少,世子儘管另娶便是。”少烈一怔,想起那夜自己費盡心機,就是問不出她的芳名,更遑論有無定親。此時親口從她兄長口中道出,也知道大昭之人對女子名節極是看中,若她真有婚約在先,自己只怕就永無希望了,心中升起一陣強烈惆悵,喃喃道:“她…有婚約了…”謝醉橋皺眉,道:“世子既也是明理之人,我不多為難你。此地並非你能久留之地,這就請回!”説罷提繮,催馬
行。
少烈忽然憶起那一早她在自己注目之下醒來,與他對視之時面上
出的嬌羞之
,心中一動,大叫道:“你定是騙我!我不信她有婚約!我回去派人去查下就知道!”謝醉橋見他糾纏不清,強壓下心頭怒氣,道:“世子,兩國外
從來便無定數。你父汗有
好之心,自然是好。只我卻絕不會讓妹子遠嫁他國。且我謝家男子,從來都只娶一
,一心一意。女兒自然也只能嫁這樣的男子。你身為西廷世子,難道竟能守着我妹子一人?”少烈
口一熱,昂首大聲道:“只許你謝家男人守信,難道我西廷便無重義之男子?我既屬意於你妹子,在此便對着皇天后土立誓,若得她為
,此生絕不相負!”謝醉橋盯他片刻,終還是冷冷道:“便是這樣,我也不會將我妹子許給你!貴國安都大人明
動身離去,也請世子一道及早請回,切勿再糾纏不休!”説罷不再理會,徑自駕馬而去。
少烈望他一騎飛去的背影,中只覺鬱悶難當,仰天長嘯一聲,嘯音久久不絕。
***謝醉橋回去,把經過和明瑜説了下,也是頭痛難當,撫額皺眉道:“阿瑜,這臭小子極是難纏,油鹽不進的。我怕他還不死心。趕緊去信,託我嬸母和丈母給靜竹再留意下有無合適人家。”明瑜自然明白丈夫為何煩惱,忍不住輕嘆道:“最是少年心動處。原本咱們也不該這樣強拆姻緣。只是可惜…”是啊,只是可惜…
***數之後,江夔帶了謝靜竹一道返南,仍是來時的高峻等人護送。謝醉橋與明瑜送出幾十裏地,及至關口峽谷之地,忽聞身後踏馬之聲,眾人回頭望去,見一少年飛馳而來,赫然正是那西廷世子少烈。
謝醉橋臉微變,怒氣頓生,正
上前阻攔,被明瑜扯住了衣袖。
一人一馬停了下來,駿馬噦噦作聲,引得車裏的謝靜竹和江夔雙雙探頭出來。江夔不識這少年,謝靜竹卻櫻微顫,圓睜了雙眼。二人隔了十數步,四目遙遙相望,一時四下俱寂。
少烈忽然從背後取弓,搭箭來,箭如長虹,噗一聲
入了馬車檐木之上,箭桿上套了一枚兀自滴溜溜轉動不停的金燦
厚指環。只聽少烈之聲隨風傳來而道:“喂——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只方才這東西,卻是我身份之象徵。你回江南之後,務必等我!我必會去向你求親!”謝靜竹見那少年
着
頭,恍若從天而降般地望着自己,笑容燦燦,心中忽然像是燃了團火,也不管近旁之人了,探身出了車子,朝他大聲應道:“我叫謝靜竹!”少年唸了幾聲她的名字,哈哈大笑,朝她揚了下手,又衝謝醉橋握了下拳,這才一抖馬繮,寶馬飛馳而去,瞬間便只剩一個黑點,只笑聲卻在峽谷彌久不散。
謝靜竹雙眼發亮,忽然見眾人都在盯着自己,江夔更是眉一抖一抖,臉一下漲得通紅,猛地縮回了馬車裏。
***夜幕降臨,明瑜哄了兩個孩子入睡,尋丈夫到了書房,見他坐那裏,目光雖落在書卷之上,卻分明是在出神,曉得他還在為白的事所擾,嘆了口氣,拿走他手上的書。
謝醉橋順勢將她攬了坐自己腿上,抱住她身,手輕輕撫摸她小腹,嘆道:“阿瑜,我竟忽然覺着自己老了…”明瑜嗤一聲輕笑,抬手輕繪他方雋的下頜線條,仰頭靠他懷裏,慢慢道:“我從前也曾對將來之事極其渺茫恐懼,後來遇見了你,心中便似有了依靠般的踏實。靜竹也會有她自己的人生和可靠之人,我信她一定有福。”謝醉橋下頜抵着她額頭輕磨幾下,終於低低唔了一聲。
“哦對了,我前幾收到了封信,你猜是誰寄來的?”明瑜忽然想了起來。
“誰?”
“竟是松陽公主呢。”
“她?”謝醉橋有些驚訝。
“是啊,”明瑜喟嘆道“她跟我説,數月前曾悄悄去過江南一趟,見了公公。他眼睛已有好轉,視物有形。他並未多説什麼,只是引她見了自己的牀榻,只容一人而卧。公主道她終於徹悟,敬他對故去的亡情深至此,道往後再不會相擾。太后如今身子也不大好,公主為她安心,已應了太后為她另擇的一樁婚事,待先帝斬衰滿後,便會成婚。”謝醉橋默然片刻,忽然道:“咱們到這裏,轉眼已是三年多了,與我表哥倒見過幾面,只家裏卻一直未踏步過。待我忙過這陣,請命於上,咱們回去看下。前些
我聽外祖説,你爹孃和我爹都極想念咱們的一雙孩兒。”明瑜抱住他
,把臉貼在他
膛上,慢慢道:“咱們若是一直在此,爹便不好過來與我們一道住。皇上不是已經數度來函,叫你返京回朝嗎?我心裏有個計較,再過兩年,若這裏真的太平了,咱們回去也好,這樣一家可以團圓,爹一人也不至於太過寂寞。”謝醉橋抱緊了她,低聲笑道:“阿瑜,我還聽外祖説,爹閒着無事,已經把我們孩子的名字都起到了老四老五,只等着一一安上去。咱們不好叫他失望,這就去努力…”説着,抱起了她便起身。
夜深,明瑜聽着身邊男人均勻而沉靜的呼之聲,伸展了下方才被他緊緊絞纏住的肢體,慢慢也沉入了夢鄉,
角還帶了絲微笑。
這一世,再大的深富貴,也及不上身邊之人半分。
他在哪,她便也會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