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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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也都帶着女件,卻沒有跟下車,只是透過竹簾向外觀瞧。剛收回來目光,我心中卻驀地一動,眼珠輕轉,眼角餘光便落在了第四輛馬車的車伕身上,他正跳下車轅,一對光四的眸子飛快地打量着周圍,目光忽快忽慢,而每一個讓他目光稍微停留的地點在我這個經過了名師魯衞指點的人眼中,都是可能藏匿刺殺者的好地方。

“這人是公門高手!”霎那間,我就做出了判斷,不由瞥了從那輛馬車上下采的少年一眼,那少年十五六歲的光景,身體消瘦,面目慘白,似乎是大病初癒,看起來就顯得弱不風,一點都不出奇。

倒是車窗後隱約可見一少女美若天仙,竟與解雨、玲瓏不遑多讓,在諸女中顯得鶴立雞羣。這些天璜貴胄、金技玉葉沒人保護,那才奇怪呢!我心中釋然,見幾個少年紛紛上前與充耀打招呼,卻都是喊他姐夫,不知道是因為他們都是蔣家子弟的緣故,還是隨東山這麼稱呼。而充耀無一例外的以字號相稱,顯得十分親切。問明眼前就是沈籬子衚衕,眾人立刻唧唧喳喳起來:“二叔怎麼想起來買這兒的地?”其中一個少年不解地問。東山神秘地道:“走,進去看一圈,你們就知道了。”衚衕並不長,可稍有泥濘之地,車天們必用木板墊道,足足費了一炷香的功夫,這些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們和那位豔婦才走完一圈。

方才説話的少年皺眉問東山:“大哥,這兒原來住的都是什麼人呀,怎麼房子都破成了這副模樣,一場雨就全塌了?”旁邊就有人告訴他,説這是西城有名的貧民窟,少年越發不解。

“就因為都塌了,二叔才買這塊哪!”東山道:“我特地領你們在四周繞了一圈,這地角你們可都看明白了吧,從這兒北去豐盛衚衕兵馬司衚衕,放功夫就到了,那兒可是六部公卿的聚積地,的有銀子都買不到那兒的宅子!

眾人點頭稱是,東山越發起勁兒:“往東北不遠,就是粉子衚衕,哥幾個別説你們沒去過吧,反正我是惦記看百花樓的白牡丹、翠雲閣的小鳳仙。”旁邊豔婦罵了他一句沒良心的,地卻渾不在意,往西邊一指:“這兒過去兩條街就是內城河,顯靈宮也離此不遠,這麼好的地角兒,若是建上幾座好府第,一準兒能賣個好價錢!二叔這地,買得相應着哪!”另一臉上貼着膏藥的少年看了看前街後巷,搖搖頭道:“二叔的如意算盤未免打得太響了。你們看,這前後兩街房屋破敗,所居必是貧賤之人,所謂貴賤有別,就算二叔把民子建得花兒一般漂亮,自重身份的人恐怕也不肯與這些賤民為伍吧!”東山點頭道:“四弟你説得不無道理,可昨晚上我聽我爹説,二叔前腳剛把地契拿到手,張延齡後腳就找到了順天府,説要購下沉籬子衚衕的地產,聽有人搶在他前頭,又改口説這是籍天災斂財,要順天府治買地人的罪,等知道是二叔,他才悻悻罷手。

張延齡機靈鬼兒似的,沒百利,他肯動這腦筋?今兒找到姐夫,就是想聽他怎麼説。”我心中暗自慶幸的同時,卻不由得一凜,建昌侯張延齡乃是孝慈皇太后的親弟,為人十分跋扈難纏,若不是有蔣雲竹擋在前面,自己能不能鬥過他還真是個未知數。

而因為張太后向與皇帝生母蔣太后不和,張家與蔣家的夫系也十分緊張,自己無意之中扯進了兩大外戚的爭鬥之中,禍福難料。

“張延齡此番輕易罷手,不知他鬧得什麼玄虛。”充耀沉了一會兒,才道:“至於太啓所言,不錯,北起十八半街,南至劈柴巷。

東起太常衚衕,西至內城河,沈籬子、八千張、榆錢和跨車這並排四個衚衕都是貧寒居所,但沈籬子最為貧窮,比起沈籬子來,其他三衚衕的境況要好上十倍不止,特別是跨車衚衕,更是寓京舉子的聚積地。

當然,這種境況不加變化的話,王公大臣們是很難遷居此處,不過,若是對跨車等三個衚衕改造一番,景象就會截然不同了。”充耀瞭解到的情況,已經超過了我當初的述説,顯然他在勸説他岳父蔣雲竹之前,曾經仔細地考察了沈籬子的周圍環境。

而我昨晚講述的計劃,大概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為什麼偏偏要借我之口説給蔣雲竹聽,難道僅僅是為了讓白牡丹的哥哥顯得與眾不同嗎?四弟太啓皺眉道:“姐夫,如此一來,所要花費的銀兩豈不鉅萬?”充耀搖搖頭:“跨車三衚衕受沈籬子衚衕拖累,地價比其應當具有的價值低了許多,現在消息沒傳出去,收購正當其時,估計花不了多少銀子就能低價購得相當一部分地產。

加以修繕後,再擇人而租,要麼是殷實人家,要麼索把目光放長遠一些,廉價租給貧寒的士子。

這麼一折騰,再加上大夥兒一張揚宣傳,必然會有人加入到收購行列裏去,那時這三條衚衕的地價無疑就會大漲,而地價一漲,則勢必帶動周圍的物價,一些貧苦人家無力在此地生活,就要遷出。

估計不出兩年,此地就會煥然一新。”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太啓笑道:“那二叔也不把沈籬子的地留下兩處來…”東山笑道:“二叔不過得了三分之一,真正的大地主另有其人。”他一指我:“就是這位李佟李公子。”大概是因為充耀並沒有給大家引見,加之我內斂神韻,竭力隱藏自己的實力,又怕後要與他們相見,更是做出了與平素截然不同的輕薄神態,於是幾乎沒有人留意到我,那個車伕高於也只是略打量了我一番,就轉向別處了。

或許在他們心中,我就是充耀的跟班吧!直到聽東山這麼一説,眾人的目光才一下子都聚集到了我身上。

“李佟?京裏沒聽説過有這麼一號人物啊?”太啓道。

“兄弟祖籍揚州。”李佟這個身份徹頭徹尾是個假的,話自然不能多説,眉卻是輕浮地一挑,似乎不滿太啓的言辭。

“揚州?那兒遍地都是鹽販子,你這麼有錢,不是販私鹽的吧!”太啓魯地笑道。

“我家田租就夠吃夠喝的了,犯不着幹那違法的勾當。

聽我不是官宦子弟,幾個少年都輕視起來,太啓似乎與蔣雲竹不睦,追問道:“靠田租就能買下大半個優籬子衚衕嗎?你們家到底有多少地?”

“他家可是揚州有數的大地主。”充耀接過去道:“太啓,記不記得我方才説過,現在收購跨車三衚衕的地產用不了多少銀子,當然沈籬子就更少了,李佟買地所費不過一萬兩而己!”

“什麼?才一方兩?!丫的這哪兒他媽的是買,分明是搶嘛!”眾人驚訝得面面相覷,太啓更是叫出聲來,瞪着我道:“怪不得張延齡要告你籍天災以斂財哪!”東山也説我心腸夠黑。

“非也!”太啓、東山的話若是原封不動地傳出去,對我自然大為不利。

聽太啓髒字連篇,我心中更是有氣,反正充耀也沒明説眾人的身份,我張嘴就否了兩人的指責:“兄弟此舉,於朝廷與百姓均大百益處,豈能説是籍天災以斂財!”眾人似乎是聽到了極好笑的事情,都哈哈笑了起,太啓更是面不屑,譏諷道:“這麼説,皇上倒是該下旨嘉獎你嘍!”

“皇上明鑑萬里,聖心自有聖斷!”瞥了太啓一眼,心道,小兔崽子,你真是瞎了眼,歪主意竟然打到你爺爺頭上來了,今兒倒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我一收摺扇,肅容道:“宸濠叛亂,將國庫耗之一空,賑災銀兩常常捉襟見肘,大前年河南山東大旱,朝廷無力賑饑,災民暴起,右都御史俞諫耗時三月方將叛亂平息。去年兩淮洪災,也淹死了上千人。非是吾皇不愛民,實在是因為國庫空虛啊!”眾人的笑聲一下子弱了下去,臉都有些不自然。我指着殘垣斷壁續道:“沈籬子衚衕十屋九毀,順天府卻只能設些粥鋪子而己,本無力安置受災的百姓,子久了,這些一無所有的災民極易變成暴民,威脅京師安全,在下出銀購地,每户所得銀兩,足夠他們在城裏生活三載,或在城郊購置民屋,如此一來,不費朝廷一兩銀子,災民就己得到了安置。

而沈籬子這邊發展起來之後,又會給朝廷帶來更多的税銀,這豈不是兩利之舉?”幾個少年都默不作聲了,倒是東山身旁那豔婦一撇嘴,譏笑道:“説的冠冕堂皇的,可骨子裏還不是自己想賺錢嗎?”

“大姐説的是。”一句大姐氣得那豔婦直翻白眼,東山卻樂得大笑,道:“這小子是個商人,當然不會做虧本買賣!這種一舉兩得的好事,換做是我,也絕不會放過,可惜沒那個腦子!”他轉頭望着眾人:“他媽的沒吃上,湯總要喝兩口!這地方利厚着哪,早點下手,大家都有錢賺。”他邊拉着那豔婦走向馬車邊道:“臨走的時候,我可告訴你們帶銀子的,哥兒幾個想明白的,現在就和我一塊圈地皮去!”太啓等人鬨笑着上了馬車應聲而去,只剩下充耀和那個喚作永明的消瘦少年留在了原地。

而我也終於發現,東山、太啓他們離開之前,都似乎不經意地望了永明一眼,在得到永明極其隱蔽的眼之後,才放心大膽地離去。而其間,充耀、東山也和他數度變換眼神。

“原來這個瘦弱少年才是眾人的首領。”能讓這羣身份高貴的公子哥兒俯首帖耳,再想想有誰能讓充耀一大清早就爬起來,這永明的身份己經呼之出。

我背上頓時沁出一層冷汗,一達暗罵充耀不給半點提示,一邊細想方才的話中有無不妥,好在我怕這羣公子哥兒揪住小辮子,説話極是謹慎,總算沒有什麼不敬,心裏稍稍安定下來。

“張總管,咱們不在這兒等東山了,直接去顯靈宮,東山知道該去哪兒與咱們會合。”那車伕應了一聲,卻偷偷給充耀使了個眼。充耀猶豫了一下,才道:“顯靈宮素來香火繁盛,遊人眾多,今兒又是七夕,裏面定然擁擠不堪,不若另擇時,可好?”張總管也連忙接言稱是。

“我出來一回可不容易,再説,遊人多,正好熱鬧。”永明的目光突然轉向我,笑道:“李佟,你説哪?”

“獨樂樂,確買不加眾樂樂。”此句盂子勸梁惠王的話一出口,永明的目光突然變得異常深邃而鋭利,那烏亮眸子深邃的彷彿是一望無際的暗夜幽冥,幾乎讓我失在那裏。而鋭利的目光更好像是一把利刃直刺向我的頭顱,彷彿要把我刺穿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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