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五五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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薊州城的瘟疫突如其來,人們完全不知道怎麼防範,也不知道瘟疫是什麼、從哪裏來的。它雖然被扼制住了,但薊州已成死海。失去薊州增援的遵化城也不久就被建虜攻陷,京師東部防禦圈處於極度危險之中。

熊廷弼及其殘存的部隊撤到了香河城,雖然瘟疫已經被扼制,但瘟疫對人心造成的恐慌依然沒有消失。香河城剩下的約三萬人馬士氣低落,許多郎中仍然在軍營裏每熬煮湯藥防病,官兵們爭相飲藥…這種看不見的敵人,比最兇狠的敵兵還讓人害怕。

香河城上,一個將領奔上城牆,對熊廷弼説道:“熊督師,敵兵主力出現在通州外圍,看來是要打通州城了!”旁邊的秦良玉忙説道:“萬一通州淪陷,建虜便要兵臨京師城下,京師兵力單薄…咱們要不要去救通州?”熊廷弼回頭看着周圍那些不成隊列、萎靡不振的官兵,絕望萬分,喃喃説道:“本都對不起張閣老、對不起朝廷、對不起大明…”他一邊説,一邊微顫顫地拔出了佩劍。

秦良玉等將領大驚,急忙抱住熊廷弼“督師,萬萬不可!大丈夫戰死沙場,豈能隨意輕生,大家都指靠着督師啊…”熊廷弼悲傷地説道:“你們不用勸我,我熊廷弼無顏再回朝廷…我一個人的生死,算得了什麼?京師有八十萬官民,大明有億萬萬百姓,我…罪該萬死!”秦良玉急道:“咱們去通州吧,和建虜決一死戰!”劉鋌剛剛上城牆,聽到秦良玉的話,馬上附和道:“秦將軍説得對,格老子的,建虜就不是爹生媽養的?一刀過去,照樣送命。熊督師,這次您可得讓俺做前鋒。”熊廷弼抓緊劍柄,冷臉道:“好!傳我的令,全軍備戰!以劉鋌為前鋒,直入通州。”不料劉鋌還沒高興,就有傳令的騎士來了,那騎士奔上城樓,單膝跪倒在地,將官報呈到熊廷弼手裏,説道:“熊督師,是朝裏來的急報。”熊廷弼展開一看,上面蓋着內閣和兵部的大印:着薊遼總督熊廷弼立刻率本部兵馬,向京師靠攏,到朝陽門附近駐紮,非詔不得入城。”調令上的筆跡,竟然是張問的親筆。

京師現在兵力單薄,張問又懷疑內部有人圖謀不軌,所以將葉青成的五千鐵軍營官兵駐紮在內城,並沒有參與防務。建虜已經打到通州,朝廷不得不早作準備,經過商議,張問下了兩份調令,一面調昌平的山西兵馬到京師西、北方向駐紮,一面調熊廷弼到東面駐紮,全力拱衞京師。

而通州,自然是沒兵去救了,兵部下令通州各級文武官員堅守到最後一兵一卒,拖住時間。朝廷已經顧不上那些城池的安危,正在想盡辦法拖延時間,張問他們在等西大營!

蘇州城外,西大營已經開拔,隊形整齊,有條不紊。大路上的軍隊排成長龍,連綿不絕。朱燮元正騎着馬在道旁催促。

他們剛剛從蘇州出來,朱燮元留下了兵部侍郎楊鶴在蘇州暫領浙直總督一職,統協各方。

“咵嚓咵嚓…”腳步聲急促不已,朱燮元仍然嫌慢,對章照喊道:“十五之內必須到達京師,照這個度怎麼行?立刻下令加快行軍度!”

“十五…”這個數字朱燮元已經提過好幾次,章照仍然覺得頭大,他忍不住抱怨道“蘇州到京師何止千里之遙,兄弟們又不會飛,十五怎麼可能”

“十!”朱燮元瞪圓了雙目,用馬鞭指着章照道“十到達京師,這是命令,完不成,你章照就是違抗軍令,軍法處置!”章照愕然看着朱燮元:“朱大人,您不是開玩笑吧?”朱燮元眼睛都是紅的:“你看我像開玩笑?京師危在旦夕,大明都可能滅亡了!我告訴你,章照,如果十不能到達京師,老夫先手刃了你,再刎頸自裁,以謝國家!”章照聽罷咬着牙,抱拳道:“十!十不能到達京師,末將也不用勞煩朱大人,我自己動手!”章照遂召集各營將領,下令全軍卸下盔甲,只帶十天干糧,而盔甲、軍火、輜重、糧草等物資全部留到後面的車營,步騎輕裝出。

他騎着馬在隊伍旁邊飛馳,一面喊道:“全軍卸甲,只帶兵器!咱們西大營,只要手裏有一塊鐵,照樣天下無敵!”眾軍高呼:“天下無敵西大營,漢家霸業萬萬歲…”喊聲如雷,震動天地。

沒過多久,只見沿途拋棄了無數的盔甲儀仗衣服等物品,大路兩邊都是這些東西,留給後面的車營官兵收拾,還有火器、大炮等裝備都在車營,一點也沒帶。

原本鋼鐵洪一般黑壓壓一大羣的軍隊,很快變了顏,遠遠看去,就像一羣農民起義軍,衣甲全無。有的乾脆上衣都沒穿,光着膀子,還好西大營選拔的將士都是壯漢子,光着膀子也不怎麼影響軍容,不過樣子更像土匪而已。

章照為了加快行軍度,又下令實用驃騎營的後備戰馬。驃騎營的每個騎兵至少配備了兩匹戰馬,一匹負重,一匹空閒,換乘可以保護戰馬;但現在西大營為了最大限度地快行動,驃騎營的全部戰馬都被使用起來。

於是西大營的步騎混合軍隊變成了全騎兵部隊,士兵和馬匹都沒有盔甲,負重減輕,而且因為大軍行進度不可能像信使那樣快,晚上還會休息一會,戰馬勉強可以承受這樣的強度。…元朝強盛的時候,騎兵部隊攻擊東歐各國,平均每天的攻擊距離是九十公里(還包括打仗)。西大營的騎兵部隊,雖然要承受用馬匹攜帶步兵,加重了戰馬的負擔,但是他們攜帶的裝備更少,幾乎只駝一個人,除了兵器裝備全無,也不用打仗,而且軍費充足平時戰馬餵養得也很強壯,所以章照計算了一下,十天時間行軍兩千裏,還是可以達到目標的,雖然比較困難。軍隊在早晨天矇矇亮的時候就出,是為了最大限度地保證趕路時間,休息卻要等天完全黑了之後。

第一天從蘇州府出,大夥的體力神都比較好,一天時間就到達了揚州府地界,行軍十個時辰,行程兩百多里。大夥匆匆紮下陣營,餵養了戰馬,然後用冷水下着吃了點乾糧乾,便累得倒頭就睡。

營地上篝火點點,鼾聲四起。朱燮元卻還沒有睡,章照也坐在他的身邊。朱燮元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光冷清,空中慘白一片。地上筆直站立着哨兵,西大營軍紀嚴明,這些哨兵同樣趕了一天的路,卻仍然一絲不苟地堅守着職責,他們的背後是慘白的天空,襯托着黑的身影更加威武。

朱燮元看罷有些動容道:“西大營確實是鋭之師,老夫帶兵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整肅的軍隊。”章照有些憂心地説道:“咱們大明朝最有血的男兒都在這裏,就算我們這樣趕到了京師,戰鬥力恐怕…”他彷彿聽見了赤膊上陣的將士在血泊中的怒吼,章照十分痛心地説道:“西大營的戰鬥力和良的火器關係很大,現在我們沒有火器,連盔甲都沒有,難道我們要眼看着兄弟們用血之軀拼命?”朱燮元冷冷地説道:“我們是為了漢人的江山而戰,將士們會死得很有價值。”章照嘆了一氣,又憤憤地説道:“我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用西大營全副武裝和建虜擺開了決戰!”兩人説了許久的話,章照終於支撐不住,歪在地上就睡着了,而朱燮元仍然目光如炬,在篝火的亮光裏閃閃亮。朱燮元是進士,比章照又多了許多墨水,也許知道的越多的人,越容易費心。…天邊漸漸泛白,轉瞬之間,號角吹響了,大地頓時熱鬧起來,吆喝與號角響成一片,曙光與篝火相應成輝。朱燮元有些動容,他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情,聲音沙啞地喊道:“兄弟們不顧身家命,奔襲兩千裏,青史會記下這一頁,子孫會記下我們的名字:西大營!”眾軍抬頭看時,在微弱的曙光裏,那兩面大旗依然風飛揚:天下無敵西大營,漢家霸業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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