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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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我。”皇帝掀開了帷帳,看到太子跪到了牀前,等太子把帷帳繫好,皇帝嘆了口氣“就不能讓我們好生歇會?宋濤呢?讓他過來一下。”説着他往裏瞧了瞧,第一次朝太子出了憂慮的神情“你母后臉有些不好,藥都喝不進了,朕擔心吶。”

“您臉也不好。”皇帝不以為然“剛喝藥了,睡一晚就沒事了。”他説話的時候是壓低着聲音的,但太子這次沒有,皇帝有些不快地看了太子一聲“聲音小點。”太子搖搖頭,淡道“沒事,再大母后也聽不到了。”皇帝看着他,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的兒子,他的太子,眼神越來越冷,冷得就像太子母后的臉孔一樣冰冷又僵硬…

“太子,你最好現在就下去。”

“沒用的,父皇,您殺了我,母后也是沒了…”太子淡淡,他跪着,於是卧在牀上的皇帝看不到他袖中緊捏的拳頭上的血,正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掉“您殺了我也好,我先下去服侍母后,告訴她沒了她,您連她為您生的兒女都不要了。”皇帝冷冷地看着胡説八道的太子,一直看着…

太子的聲音竟絲毫未抖,依舊有條不紊地用他啞得不成形的喉嚨一字字地説“母后死了,父皇,您的皇后已經斷氣兩天了,您是想讓她爛在您的龍牀上嗎?您沒看到她的臉都僵了,都不好看了嗎?”皇帝死死地看着他…

太子這時候把一直拿在手中的劍放到了龍牀上。

“父皇,要麼殺了我,要麼把母后放到冰棺裏去吧。”太子知道他這是在挖他父皇的心,在刮他的放他的血,他知道。

他也同樣的挖自己的心刮自己的放自己的血,他也疼。

可再疼又如何,他已經沒了母親了,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個養育他,帶大他,跟他並肩作戰的男人也一道走了。

他沒有能力能同時承受喪母喪父之痛。

他不能,他的弟弟妹妹們更不能。

遠在他鄉的辰安和裕佑,連他們的母后最後一眼也沒見到,如果連父皇也這麼沒了,他們該如何自處?

他們父皇不能想的,不想想的,他都得想了。

太子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這麼憎恨過自己的冷靜,他想哭,他想就這樣放任他的父皇跟着他們的母后去——可是不能。

他是這麼的自私。

皇帝一直在盯着太子,盯着太子説話的每一個神情,直到他把劍放到牀上,鬆開的手出的血染紅了他們的牀。

太子手心一片血模糊。

皇帝看了兩眼,轉過頭,問身邊躺着的女人“你是走了嗎?”他伸過身去,在她上輕吻了幾下,良久,他輕輕嘆息,無限惆悵“竟然是走了。”所以,這一次,她是徹底拋棄他了。

説好的天長地久,白天偕老,竟然是她騙了他。

“我對你太好了。”他這一生原諒過她太多次了,所以,她都敢不把他的話當話了,要是早知如此,就不該那麼放縱她,讓她在他的身邊,在他的心裏為所為,然後,話都不留一句就走了。

太子在這一刻,再也忍不住出了眼淚。

那眼淚打在牀上的聲音,讓皇帝轉過了頭。

“你哭什麼?”皇帝淡道“朕都沒哭。”是他的皇后沒了,他都沒哭,他們大可不必哭泣。

“父皇…”太子把頭磕在龍牀上,悲泣出聲。

“冰棺就算了,”皇帝疲倦地靠在牀頭,拉過她的手放到嘴邊親了親,想了想道“你母后怕冷,別用冰棺,屈奴那上貢的萬年木打好的棺材還在着吧?”太子抬起頭,臉上全是淚…

皇帝見他一臉痛苦説不出話來的樣子,搖搖頭,道“朕記着是在的,就拿那個出來吧,早前朕嫌晦氣,你母后倒是敢把木頭打了棺材,那個合棺本來是要先裝朕的,沒想成,倒是先裝了你母后。”皇帝説着笑了一聲“這天下臣民,都道朕是個百無忌,無所不做的,沒想到朕這子,也把你母后養成了個百無忌的,這天下哪有她不敢做不敢為的事?仗着朕疼她,她是什麼事都敢做啊。”所以走了,連句話都可以不用留。

“父皇…”

“朕敢做的事,她都敢做,以前還道朕要殺人,她就幫我遞刀子。”承武皇説到這,把手中的那隻手放到腹間,又回過頭去看了看她,爾後轉過頭來對太子淡道“朕知道朕這一生所做的事都是有後果的,你看,朕的報應來了…”説罷,他摸了摸牙咬得緊緊的太子的頭,那淡然的臉慢慢地冷酷了起來“你放心,朕不會跟着你母后一同去,現在還不是時候。”他的報應是到了,但那些報應他的人,他們的報應才剛剛開始。

沒把那些人殺乾淨,他是不會帶她走的。

他會讓那些背後的宵小明白,他從來不會因她被人打垮,他從來只會因她而更勇往直前。

就是她死了,也亦如此。

**元昌二十八年正月底,長公主與佑皇子回到了他們闊別已久的皇宮的家。

只是家中這次已沒有母親相,更沒有她的歡聲笑語。

在長公主眼裏巍峨雄偉的皇宮,在踏進去的那一刻,她覺到了蕭瑟寒冷,那以往望去通往温柔的人身邊的路,竟一望無際到讓她舉步維艱。

一路堅韌,近十連夜趕路回京也未吭過一聲的周裕佑在踏進皇宮的那一刻,扶了牆門許久,才直起了

太子了他們。

走向他們的太子身上的蟒袍在空中飄蕩,冰冷的臉孔在這時候竟有七分肖似了他們的父皇承武皇。

“回來了?走吧。”長公主牽着手中女兒的手,往萬安宮的方向看去…

太子也隨着她的眼睛看去,爾後笑了笑“走吧,回萬安宮,母后現在依舊跟父皇住在裏頭。”一路所有人都沒有出聲。

等到了萬安宮,皇帝不在。

“父皇上午在德宏宮忙國事,中午才回來。”太子帶了他們進去,進了偏殿,指了指正位旁邊的棺材,便沒再説話了。

他坐下,掀爐吹火提壺燒水,準備茶葉…

他手邊的紫砂洗盆裏,早上他與皇帝喝的茶杯還放在裏面。

太子找了找,看杯子不夠,轉頭對跟進來的葉蘇公公道“再拿幾個杯子來。”辰安拉着她在信裏跟她母后説過的那個長得肖似她的女兒的手,伸手碰了碰棺材,跟她道“這是你皇外祖母…”

“母后,我帶您想看的小郡主來看你了…”她把臉貼上冰冷的棺材,眼淚緩緩地了出來…

她回來得太晚了,太晚了。

周辰佑還是沒有説話,他從懷中掏出他的金算盤,把它擱到了棺材上面,然後坐到了太子的身邊,看着跪下的長姐一家,他淡道“皇兄,我以後不走了,不想走了,也走不動了。”再走,就沒有人等他回來了,他就要沒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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