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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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第二天一早，夏寶娜被晃動的光線擾醒，她睜開腫痛的眼睛，被窗戶外跳躍的晨光刺得微微眯眼，呆了兩秒回神，想起自己此刻是在巴黎。

她撐起身子坐在厚厚的書房地毯上，怔怔看著窗外。

天氣還是和昨天差不多，陰沉沉的，天空遼闊如冬天的海，厚厚的烏雲像海一層層推開，不同的是迭處被朝陽點亮，陽光從雲層的夾縫中投而下，灑下一絲光線，照在波光粼粼的納河面…

一切看起來都像昨天一樣，可是又不一樣，就像郝思嘉說過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那個明天就是她的今天。

她深呼打起神，快步走去浴室擰開水龍頭，目光掠過洗手檯上的瓶瓶罐罐愣住，洗髮、沐浴和成套的女保養品，全都是未拆封的，再看向一旁的櫃子上，牙刷、巾、香皂也同樣是新的。

久不住人的房間怎麼會有這些？她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但很快便搖搖頭不去想。

不會，不會是特意為她準備的。

不會嗎？心裡冒出另外一個聲音。

他微笑著的臉浮現在她腦海裡。

她甩開思緒，不放任自己妄加推測，飛快洗漱，吹乾頭髮換好衣服，肚子開始咕嚕叫，她從昨天落地到現在都沒吃東西。

穿好鞋子準備出門，經過餐廳她莫名停住腳步，轉身盯著冰箱看了兩秒，走過去伸手拉開冰箱門她再度驚訝的睜大眼睛。冰箱裡滿了食物，新鮮水果，牛，麵包，果醬，巧克力，只需要微波加熱即食的披薩和意大利麵…夏寶娜瞪著琳琅滿目的食材看了很久，驀地失笑，一股暖滑上心頭。

吃過早餐她下樓，喬安娜熱情的走出來打招呼。

“早上好，昨晚睡得怎麼樣？”

“很好，房間很暖和，還有浴室裡的用品和冰箱裡的食材，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胖胖的喬安娜笑得開心，“不客氣，galaxy是我的朋友，他特別吩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夏寶娜心暖，“謝謝。”

“有沒有帶傘，可能要下雨了，聖誕節商場打折，可以去看看。”又寒暄了幾句，她走出門，沿著納河走過香榭麗舍大街，來到著名的愛情橋。

據說只要將彼此名字寫在鎖上，再將鑰匙扔進一旁的納河，兩個人就可以一輩子鎖在一起，永結同心。

站在橋頭，夏寶娜深一口氣，從橋頭第一把鎖開始，一個一個仔細翻看。

她不知道這些掛鎖人的愛情最終是否完好，但即使不能白頭到老卻至少曾經相愛過，然而她和方俊同…她停下腳步，視線落在一把粉紅的心形鎖頭上，她在網上找了好久才找到這把鎖，還找了鎖匠喜孜孜地刻上他們兩個人的名字，想要永結同心，可是現在用不著了。

她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因為想留作紀念所以捨不得扔掉，沒想到最後真正的用途是用來解鎖。

將小小的鑰匙進鎖孔，啪一聲，鎖齒彈開，她取下鎖，掏出手機拍照後發給方俊同。

很快電話打過來，她接起來，“喂？”那頭沉默片刻，傳來方俊同沙啞的聲音，“你去了巴黎？”她低頭看著掌心的鎖，“我來解鎖。”方俊同沒有說話。

她輕輕咬，“有人告訴我越早放手越少受傷，方俊同，我雖然還不能原諒你，但我想放過自己，我已經將鎖解開，一會兒會把鑰匙和鎖一起扔進河裡，從此我們都自由了。”

“對不起。”

“我現在還說不出沒關係，不過我想既然全世界的女人你都不愛，所以不是我不好對不對？”他笑出聲，她也笑，只是眼淚卻還是忍不住掉下來，“再見。”掛斷電話，她振臂一擲，鑰匙和鎖像隕落的星，咚一聲墜入河裡。

看著河水泛起一波又一波漣漪，最終回覆平靜，夏寶娜擦去眼淚，她的心也應該向大自然學習，就算掀起再大的波也終會癒合，就像不曾受傷一樣。

河面上漸漸多出一個又一個小漣瀦，夏寶娜仰頭，紛飛的雨滴落在她臉上，有零星的雪花夾雜其中，像串成一串的聖誕節雪花裝飾物，她勾起角，視線裡出現一片藍，擋住因為落雨而灰濛濛的天空。

她回頭，落進一雙悉的溫柔眼眸裡。

說驚訝，卻彷佛也不那麼驚訝，或許在心底她早已經知道，自己和這個男人會發生些什麼，看著替她撐傘的他，她問道:“你怎麼在這？”沈星河聳聳肩，狀似隨意地道:“我來出差。”她挑眉，手背在身後笑看著他。

他靜靜打量她，她的眼皮依舊是腫的，臉也顯蒼白，可是那雙眼睛卻恢復了神采，此刻正亮晶晶的看著她，讓他忍不住想抓她進懷裡吻住，可他沒有這樣做，只是看著她問:“接下來想做什麼？有想去的地方嗎？”夏寶娜搖頭，來的時候一心只想著要解開方俊同掛的這把鎖，其它的暫時還沒來得及想。

“不如讓我來當導遊。”她抬頭對上他灼灼的目光，莞爾點頭，“好。”兩個人相視一笑，並肩走下橋，沿著納河原路往回走，巴黎的天空依舊灰濛濛，雨雪紛紛落在傘上，只是順著傘布看出去，天邊悄悄亮起。

他沒有告訴她要帶她去哪，她索像個十足的觀光客，將剩下來的時光全然給導遊。

當穿過香榭麗舍大街，經過一處小便場時，他隨手買了一包麵包屑，抓一把放在她手裡，於是成堆的鴿子找到目標，拍著翅膀飛過來搶食，幾乎將她整個人淹沒，最終她嚇得將麵包屑一股腦扔給他尖叫逃跑，於是換他被圍攻…

他沒有帶她去眾所周知的羅浮爆或巴黎鐵塔，而是帶她去了植物圔，安靜，僻靜，由於是冬季又下雨，人很少，卻能看見高聳的樹木，靜靜的水及各式各樣的花…

夏寶娜走在成片的植物裡，身邊是紫的鳶尾花，深淺的花樹錯落有致，靜謐的植物和落雪動靜相宜。一切美得好似不真實，卻又真實的在眼前，她緩緩走在其中，心中的紛亂像雪一樣緩緩飄落。

沈星河默默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纖細的脖頸，瘦小卻立的肩膀，她偶爾回頭看他一眼，他微笑以對。

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後漫步在溫室裡，誰也不輕易開口說些什麼，留靜謐的空間給心情沉澱。

走累了，找一張長椅並肩坐下，椅子不長，冬天穿得厚，大衣的皺褶相互摩擦著，夏寶娜臉微紅，抬頭看他，他仰頭看頭頂玻璃上的雨，她也跟著看過去，雨水打在頭頂，卻再也淋不到她。

“看那裡。”他低聲說，伸手指給她看。

一隻蝸牛沿著她腳邊的小徑慢爬來，夏寶娜莞爾俯身湊近，伸手輕輕點點蝸牛的殼，蝸牛拉長脖子緩緩縮進殼裡，過了兩秒看四周沒動靜，又慢鑽出來，繼續大搖大擺往前爬。

她失笑，一手撐在下巴處，看著慢的蝸牛嘆息，“人就像蝸牛，每個人身上都揹著重重的殼。”就像她，就像他，就像莊姊、方俊同、勞倫斯，大家都一樣。

“有個我很喜歡的藝術家曾經做過一個繪本，叫《蝸牛慢》，在他筆下，蝸牛的生活很美，而且充滿詩意。”沈星河說。

“喔？”她有些好奇。

他取出手機上網搜索書目，很快調出來遞給她看。

夏寶娜接過手機，水墨粉彩中，一隻小小的花蝸牛從沙土裡而來，穿過小徑腐葉，整整爬了五頁紙才讓讀者一窺真容，果真是蝸牛慢。

牠緩慢而行，路遇因為飛得太快撞上蛛網的飛蟲，還遇到一隻翅膀被暴風雨打落再也飛不起來的蜻蜓，更甚者一隻龐大的天牛死去擋住去路，作者竟然讓牠整整繞了兩頁紙才繞過去…

夏寶娜失笑，可翻到下一頁卻看到一隻被路人踩碎的蝸牛，花蝸牛正傷心難過，成群結隊的螞蟻卻已經殺過來準備掠食，花蝸牛不得已丟下同伴倉皇而逃。

下大雨，花蝸牛無處可躲，千辛萬苦爬上消防栓頂端，無助的看著四周，覺得世界將傾，卻在抬頭的瞬間發現夜空中一輪又大又美的月亮。

湛藍的夜幕下，孤獨的小小蝸牛被一輪暖月籠罩，畫面美得讓人會心一笑。

沈星河看著她微微揚起的角，低聲道:“或許上一秒人們覺得世界將傾，可下一秒就會看到希望。”夏寶娜回頭看他，不知什麼時候他們湊得好近，彼此的肩輕輕挨著，一抬頭四目相對，她看到他溫柔黑亮的眼眸裡有自己的倒影，她微微屏息，角的笑容綻放。

水渥潺，暖風輕輕拂面，雪無聲落下，心跳如雷貫耳，她覺得身體裡有什麼被喚醒，或許，是因為一轉瞬一抬眼，看到他眼中目光如月亮般明亮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