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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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愚蠢,"思嘉心想。"他對做生意差不多是一竅不通,我敢打賭他連二加二等於多少都不會。而且我懷疑他也學不會了。不過,他至少是個老實人,不會欺騙我。"這些子思嘉並不怎麼需要老實,不過她越是不看重自己的老實,便越發看重別人的老實了。
“可惜的是約翰尼·加勒格爾正同托米·韋爾伯恩合夥在蓋房子,"她想。"他才是我想要的那種人,硬像釘子,滑得像蛇,要是給他的報酬合適,他也會老老實實的。我瞭解他,他也瞭解我,我們可以很好地共事。也許等那家旅館蓋好之後,我就可以把他過來了。在這之前,我只好讓休和約翰遜先生將就對付著。要是我讓休負責新廠,讓約翰遜留在老廠裡,我自己就可待在城裡管推銷,鋸木和運輸的事由他們去辦。不過,要是我總留在城裡,那麼在請到約翰尼之前,還得冒約翰遜先生偷木料的風險。他要不是個賊就好了!
我想將查爾斯留給我的那塊地分一半蓋個木料堆置常只要弗蘭克不在我面前那麼大聲叫嚷,我還想用另一半地建一個酒館呢!不管他怎樣抗議,只要拿到了足夠的錢,我馬上就要建酒館的。要是弗蘭克的麵皮不那麼就好了。啊,天哪,要不是我偏偏在這個時候要生孩子,那多好呀!很快我的肚子就要大得不能出門了。哦,天哪,我怎麼就要生孩子了呢?
而且,天哪,要是那些該死的北方佬不來管我,要是——"要是!要是!要是!生活中居然有那麼多的"要是",什麼事也沒有把握,一點安全也沒有,總在憂慮會失去一切,重新受凍捱餓。當然,現在弗蘭克賺的是多了一點,不過弗蘭克總愛
冒生病,經常一連幾天得在
上躺著。說不定他會成為一個廢人。不,她不能指望依靠弗蘭克。除了她自己,誰也不能依靠。而現在她能掙到的錢似乎太少了。哦,要是北方佬跑來將她的東西全部拿走,她該怎麼辦呢!要是!要是!要是!
她每月掙的錢,一半寄到塔拉給了威爾,一部分還瑞德的債,其餘的便自己存起來。沒有哪個守財奴比她數錢數得更勤,也沒有哪個守財奴比她更害怕失去這些錢。她不肯把錢存到銀行裡去,因為怕銀行倒閉,或者北方佬可能要沒收。所以她把錢儘量帶在自己身邊,
在自己的緊身衣內,將一小疊一小疊的鈔票藏在屋子周圍放在壁爐的磚縫裡,放在廢物袋內,夾在《聖經》的書頁中。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過去,她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因為多省下一塊錢,到了災難臨頭時,就會多丟掉一塊錢埃弗蘭克、皮蒂和其他人們對於她那種隨時隨地都可能爆發的無名火都極為體貼地容忍著,將她的壞脾氣歸咎於懷孕,從沒意識到真正的原因。弗蘭克知道對於懷孕的婦女就得遷就,所以他壓抑著強烈的自尊心,聽憑她繼續經管木廠,聽憑她在目前這種任何女人都不應該再出去拋頭
面的時候繼續在城裡到處亂跑,絕口不提任何意見。她的行為不斷使他
到難堪,不過他預想再忍耐一段時間就差不多了。只要孩子一下地,思嘉又會成為當年他追求過的那個富於女
美的可愛姑娘了。但是不管他如何姑息遷就,她還是不停地發脾氣,因此他
到她真像是鬼
心竅了。
到底什麼東西住了她的心竅,什麼東西使她變得瘋狂,看起來誰也
不明白。實際上那是一種強烈慾望的表現,她要在自己不得不閉門隱居之前趕快將她的事情安排好,趕快儘可能多賺些錢以防萬一,趕快建立一個堅實的金錢堤壩來防禦北方佬
益高漲的仇恨
。這些
子正是金錢
住了她的心竅。要說有時她也想到孩子,那只是對孩子來得不是時候而莫名其妙地生氣。
“死亡,納稅,生孩子!這三件事,那一件也沒有合適的時間容你選擇的!”當思嘉作為一個女人開始經營木廠時,亞特蘭大普遍到震驚。經後隨著時光的
逝,大家更斷定她這個人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她做生意使用的殘酷手段令人駭異,何況她可憐的母親還是羅畢拉德家的小姐呢。並且,當誰都知道她懷了孕的時候,她卻照樣在大街上到處奔跑,這就更加令人難以接受了。無論哪個正派的白女或黑人婦女,只要一杯疑自己有了身孕,便幾乎都不再邁出家門,因此梅里韋瑟太太憤怒地說,從思嘉的所作所為來看,她大概是想把孩子生在大街上了!
不過以前人們對她的行為所作的種種批評,同現在城裡人的對她的言蜚語比較起來,就
本算不了什麼了。思嘉不僅同北方佬做買賣,而且處處顯出她就是喜歡這樣做呢!
梅里韋瑟太太和許多別的南方人也在同剛來這裡的北方佬做生意,但不同的是他們並不情願,而且公開地表示不喜歡。可思嘉卻是喜歡,或者說,似乎喜歡,那一樣是夠糟的了。她確實在北方佬軍官家裡同他們的子喝過茶呢!實際上她什麼事都幹過,只差沒邀請他們到她自己家裡來了,而且全城的人都在猜想,要是沒有皮蒂姑媽和弗蘭克,她準會請他們去的。
思嘉知道全城人都在議論她,但她並不在乎,也顧不上去計較。她對北方佬的恨還是同當年他們想燒掉塔拉時那樣厲害,不過她能夠把這種仇恨掩蓋起來。她明白,如果她打算賺錢,便只能從北方佬那裡去撈,而且她也明白,用微笑和好言好語去巴結他們,準能把他們的生意拉到她的木廠來。
等到有一天,她非常富裕了,而且把她的錢藏到了北方佬無法找到的地方,到那時她便可以告訴他們她對他們的真實看法,告訴他們她憎恨他們,厭惡他們,瞧不起他們。那會多令人高興呀!但是在那個時刻到來之前,她不得裝著與他們融洽相處,這是再簡單明瞭不過的事。要說這是虛偽,就讓亞特蘭大人儘管利用這種虛偽吧。
她發現,同北方佬軍官做朋友就像擊地上的鳥一樣容易。他們在一個敵對的地方成了寂寞的
亡者,其中許多人渴望與女
有禮貌地
往,因為在這個城市裡。正派女人從他們跟前經過時常常掉頭不理,好像要啐他們一口才解氣似的。只有
女和黑人婦女才跟他們說話和氣。但是思嘉顯然是個等女人,一個有門第的上等女人,儘管目前在幹活,因此只要她嫣然一笑,那又碧綠的眼睛滴溜一轉,他們就渾身
動了。
經常,思嘉坐在車裡對他們說話,向他們擺兩個酒窩,這時她實際上對他們厭惡極了,恨不得破口大罵他們一頓。不過她還是剋制住自己,而且發現隨意玩
玩
北方佬,一點也不比跟南方男人這樣調逗要難多少,只不過這不是逗樂而是一樁可恨的
易罷了。她所扮演的角
是一位在患難中的文雅溫柔的南方貴婦人。她具有端莊而高雅的風度,可以使她的受騙者與她保持適當的距離,不過她那和藹的態度仍叫北方佬軍官一想起肯尼迪太太便心裡暖洋洋的。
這種暖意是非常有利的——也正是思嘉想要得到的。許多駐防的軍官由於不知道自己在亞特蘭大要待多久,把子和家眷都接過來了。由於旅館和公寓早已客滿,他們便正在自己蓋房子,並且很願意從這位和氣的肯尼迪太太那裡買木料,因為她待他們比城裡任何別的人都更有禮貌。那些提包黨人和無賴也正在用他們新撈到的錢款建築豪華住宅、店鋪和旅館,他們也發現與她做生意比與原先聯盟軍的大兵們打
道要愉快一些。那些大兵雖然也很客氣,但這種客氣只不過比直言不諱的憎恨更加合法和冷酷而已。
所以,正因為她長得又美麗又人,而且有時又顯得很孤弱無助,他們便都樂意光顧她的木材廠以及弗蘭克的店鋪,覺得他們應該幫助這位有膽識但顯然只有一個無能的丈夫在養活她的小婦人。思嘉注視著她事業的進展,覺得不但目前她要靠著北方佬的錢,而且將來還得靠這幫人庇護呢。
同北方佬軍官的關係保持在她想保持的水平上,這比她所料想的要容易些,因為他們全都懼怕南方的上等女人,不過思嘉也很快便發現這些軍官的子引起了一個她沒有料到的問題。同北方佬婦女聯繫並不是她所樂意的。她很想避開她們,可是辦不到,因為這些軍官的
子一心想見她。她們對南方和南方婦女懷有一種強烈的好奇心,而且思嘉最先給了她們滿足這一願望的機會。亞特蘭大的其他婦女壓
兒不與她們發生任何聯繫,甚至在教堂裡也拒絕向她們點頭,因此每當思嘉為了生意到她們家裡去時,那就似乎是她們
夜祈求的事情實現了。經常,思嘉在一家北方佬門前坐在自己車裡同這家的男人談論木料和屋頂板時,這個男人的
子就會跑出來搭訕,並堅持要她進屋喝杯茶。思嘉儘管心裡很不情願,但很少拒絕,因為她總希望有個機會自然地建議她們去光顧弗蘭克的店鋪。不過她的自我剋制能力多次受到嚴峻考驗,因為她們經常提出種種涉及私人的問題,而且對南方的一切都表現出一種洋洋自得和好意屈就的態度。
北方佬婦女認為《湯姆叔叔的小屋》這本書的啟示僅次於《聖經》,所以她們全都問起南方人家養的用來追逐逃跑奴隸的那種獵狗。而且她們本不相信她所說的她有生以來只見過一隻獵狗,而且是一隻溫和的小狗,並非
惡寵大的猛犬。他們還想看看農場主用來在奴隸臉上打印記的那種可怕的烙鐵和用來打死奴隸的有九
皮條的鞭子。思嘉覺得她們對於納奴隸為妾的問題表現出來的極大興趣,實在十分庸俗和沒有教養。尤其當她看到北方佬軍隊在亞特蘭大定居以後黑白混血嬰兒大量增加時,更是十分憎恨。
聽到這類帶有偏見的無知言論,亞特蘭大無論哪一個女人都會氣得要命,但思嘉卻設法忍受,她所以忍得住,是因為她們在她內心引起的鄙視多於憤怒。他們畢竟是北方佬,誰也不會指望北方佬幹出什麼好事,說出什麼好話來。因此,他們所表現的對於她的國家和人民及其倫理道德的種種輕率的侮辱,都始終未能深深地觸動她,只不過從她心上輕輕擦過,引起一種很好地掩藏起來的輕視和譏笑,直到發生了一件叫做怒不可遏的事情為止。這件事向她表明,如果她需要什麼表明的話,那就是南北之間的鴻溝有多麼寬闊,而且要想跨越這道鴻溝是完全不可能的。
一天下午,她與彼得大叔趕車回家,經過一家住著三家北方佬軍官的房子,這些軍官正在用思嘉的木料蓋自己的住宅。她驅車經過時,三個軍官的子正好都站在門口,她們向她招手,請她把車停下來。她們出來,跑到她的馬車旁邊同她招呼,那口音又一次使她覺得,對於北方佬,除了他們那種聲調之外,似乎什麼都可以原諒了。
“我正想見你呢,肯尼迪太太,"一個緬因州來的瘦高個女人說。"我想從你那裡瞭解一點關於這個愚昧城市的情況。"思嘉懷著理所當然的鄙視下了這種對亞特蘭大的侮辱,勉強裝出一副笑容。
“要我告訴你些什麼呢?”
“我的保姆布里奇特回北方去了。她說她在這些她稱為'黑魔'的人當中再也無法待下去了。孩子們現在成天纏得我心煩意亂,請告訴我,怎樣才能再找到一個保姆。我不知道到哪裡去找呀。"“這並不難,"思嘉說著,笑起來。"如果你能找到一個剛從農村來的還沒有被'自由人局'寵壞的黑人,你就會有一個最好的僕人了。你就站在這裡,站在你家門口,詢問每一個經過這裡的黑女人,我保證——"那三個女人氣得大聲叫喊起來。
“你以為我會放心將我的孩子給一個黑鬼嗎?”緬因州的女人喊道。"我是要一個愛爾蘭的好姑娘呀。"“我恐怕你在亞特蘭大是找不到愛爾蘭僕人的了,”思嘉冷冷地回答說。"我自己就從未見過一個白種僕人,我家也想要,而且,"她忍不住在話裡略帶譏設的聲調,"我可以向你保證,黑人並不會吃人,倒是很值得依賴的。"“天哪,這怎麼行!我家裡可不能用黑人。怎麼能這樣想呀!"“我連看都不要看,怎麼還能相信他們呢,至於讓他們帶我的孩子。…"思嘉想起嬤嬤那雙親切而
糙的手,那雙由於伺候愛倫、她自己和韋德而變得難看的手。這幫陌生人對於黑人的手能知道什麼,她們哪裡會明白黑人的手多麼可貴,多麼令人鼓舞,多麼準確無誤地懂得怎樣去撫
人、體貼人和溫暖人,她想到這裡輕輕地笑了笑。
“真奇怪,你們怎麼會這樣想呢。不正是你們大家把他們解放了嗎?"“天哪,可不是我呀,親愛的,"緬因州女人笑著說。"上個月我來南方之前,還從沒見過一個黑人呢,而且也不想再見另外一個了。他們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我可不能信任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人。…"思嘉早就覺得彼得大叔在急促氣了,他坐得筆
,兩眼緊緊盯著馬耳朵。這時那個緬因州的女人突然大笑起來,指著彼得大叔給她的同樣看,這促使思嘉更加註意彼得的神情了。
“看那個老黑鬼,像只癩癩蛤蟆似的,氣得鼓鼓的,"她格格地笑著。
“我敢斷定他就是你家的一個老寶貝吧,是嗎,你們南方人壓兒不懂得怎樣對待黑鬼。你們把他們都寵壞了。"彼得倒
了一口氣,眉頭皺得更緊了,但兩眼仍直勾勾地朝前看。他這一生還沒有被一個白人叫過"黑鬼。"其他黑人倒是這樣叫過他,可從來沒有白人這樣叫過。至於被看做"難以信任"和稱為"老寶貝,"對於他這個漢密爾頓家多年來的莊嚴樁石更是從來沒有過的。
思嘉儘管沒有看見但卻覺得到,由於自尊心受到傷害的那個黑下巴開始在顫動,她不
怒火滿腔。這些女人貶低過南方的軍隊,濫過戴維斯總統,並且誣陷南方人
待和殘殺他們的奴隸,這些思嘉都帶著默默的輕蔑聽過去了。只要對她有利,她還能忍受對她個人品德和誠實的種種侮辱。但是聽到他們用愚蠢的話語傷害這個忠實的老黑奴,她就象一包火藥被點著了似的。她朝彼得
帶上掛著的那支大馬槍瞧了一眼,兩隻手癢癢地想去摸它。她們這些人真該殺,這些傲慢無知而又極其囂張的征服者真該殺啊!但是她咬緊牙關,直到兩頰的肌
都鼓出來了,仍然不斷提醒自己時機尚未來到,到時候她要告訴北方佬們她究竟是怎樣看他們的。是的,總有一天。天哪,一定!不過現在還沒到時候呢。
“彼得大叔是我們自己家裡人,"她的聲音有點發抖。"再見,咱們走吧,彼得。
“彼得突然朝馬背上狠一鞭,把馬嚇得往前一跳,馬車便顛簸著離開了。思嘉聽見那個緬因州女人用一種困惑不解的語氣說:“她家裡有?不見得是她的親戚吧?他黑得很厲害呢。"該死的傢伙!她們真該死。等到我有很多錢了,我一定要往她們臉上啐唾沫。我一定要——她朝彼得瞧了一眼,看見有顆淚珠正從他鼻樑上淌下來。
頃刻間一種因他受侮辱而引起的悲傷與憐惜的情壓倒了她,使她的眼睛也痠痛了,就好像看見有人毫無理智地
待了一個孩子一樣。這些女人傷害了彼得大叔——這個同老漢密爾頓上校一起參加過墨西哥戰爭的彼得,他曾經將瀕死的主人抱在自己懷裡,後來把媚蘭和查爾斯撫養成人,接著又伺候不中用而愚蠢的皮蒂帕特小姐,逃難時保護她,投降之後又
了一騎馬越過戰後的一片廢墟,將她從梅肯帶回家來——就是這樣一位彼得呀!而她們竟然說她們決不依賴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