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二第五十九章蒼生如蟻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幾天後,王興武果然給恆遠公司送來一筆業務,是位於本市西郊“青谷”附近的一箇中型度假村,裡面有幾十座小木屋和一幢五層活動樓,還有垂釣中心和大片生態園林,設計方案早已定稿,工程量在八百萬上下。

這個工程不大,但沈磊極為重視,他把王興武當作神仙級人物,一味巴結討好,多次求見,人家卻不理他,這次我無意間結識王興武,還得到他的業務訂單,沈磊自然大喜過望,將這工程給另一位專門從事園林賓館裝潢的包工頭,一再叮囑務必全力做好,不可怠慢。

我有些失望,王興武是傳說中的大人物,本該出手驚人,不料卻只給我們一個幾百萬的小工程。沈磊說這是王興武對我們的考驗,必有其深意,我們不可掉以輕心。我不好笑,大人物就是了不起,隨便劃個小譜兒也成了寓意深遠的考驗,照我看這種考驗還不如我岳父大人來得實惠,至少也給我三千五百萬工程量。得,讓沈磊搗騰去,反正也輪不到我拍大人物的馬

我逐步減少應酬際,藉口子臨盆在即,必須侍奉左右,夜間大多在家陪月萍,每星期去我媽家住一晚,白天安心工作,沒事學學cad之類的製圖軟件打繁光。

甲級裝潢公司的收入很豐沛,常開銷只需通過蓋章費就能解決。許多小公司和設計部掛靠恆遠公司,平時互不相干,一旦接到業務就來我這兒蓋章,一套工程圖紙少則四五十張,多則幾百張,我們收取每張一百元的蓋章費,必要時派項目經理前去監督工程進度,一般很少有這種情況,蓋章後就各司其職。這樣每月基本能保持十萬以上的純收入,支付十多個員工的薪水和公司開銷綽綽有餘。

這天正在鑽研cad軟件,電話響起,號碼不悉,我接起來說:“你好,哪位?”

“明明,你好啊。”那頭是個清脆的女聲。

我一聽明白了,天底下就一個人喊我明明,說:“花花,找我有事嗎?”花花說:“我在你媽家隔壁的店面裡,你過來一下,我和你商量個事。”我也沒什麼事,就說:“好的,你等我。”代助理小黃幾句,我開車來到我媽住的老牆門,先不去見我媽,走到外圍臨街處,只見那排破舊店面開了一扇門,門口站著花花。見我到來,花花說:“明明,你是開裝潢公司的,能不能給我找幾個裝修工人?”

“沒問題,”我說“錢湊齊了嗎?準備怎麼做?”花花拉我走進鋪子,我早已把這幾間店面的鑰匙給她,裡面打掃得十分乾淨,還放了幾張桌椅,兩人坐下,花花說:“我的錢只夠初步裝修,進書的錢還要繼續湊,你幫我找工人粉刷一下,安裝些電線燈具,等我湊齊下一筆錢,就能直接買書開店。”我說:“好的,只要工錢不少就行。你有進書的渠道嗎?”花花說:“城西有書城,裡面的書很便宜,我問過價格,利潤還不錯。”我說:“現在書店生意大多不景氣,很多小書店只能賣盜版書掙錢,你想不想這麼做?”

“當然不!”花花說“我絕對不賣盜版書,生意再差也不能突破這一底線。幸好你免我租金,這樣我的壓力更小。”我說:“現在還缺多少錢?”花花說:“我計算了一下,這三個門面打通後營業面積有一百多平方,如果把我想要的書都陳列起來,需要九萬塊錢,加上書櫃書架門頭等等裝修費用,至少要十二萬。”說到這裡已是愁眉苦臉,嘆道“哎…我還差十萬塊,真不知怎麼辦才好。”我說:“親戚朋友那裡借不到嗎?”花花苦笑道:“我家親戚朋友都是工薪階層,不可能借我這麼多錢,還不一定能還清。”我無能為力,只好保持沉默,點一起來。

花花說:“我還想和你商量個事。”我說:“說來聽聽。”花花說:“這幾間鋪子後面有個小院子,和你媽住的大院一牆之隔,有幾個房間空著,我覺得好的,想在這住下,你看行不行?”這幾個門面臨街排列,後面的小院一直空著,我媽住在老牆門裡,當年的左鄰右舍都搬走了,她一人住著特別寬敞,更無暇顧及這個小院,所以我把兩個院子的過道封上,只能從門面處進入小院,和我媽的住處完全隔絕。本想將來好好裝潢一下,租出去給人開店,現在既然送給花花,這小院也給她就是。我點點頭,說:“好的,送給你了,反正也沒用。”花花大喜,跟著又小心翼翼地提示道:“我的意思是…從此不住幸福村,免費住在這裡,因為我要節省一切費用來開書店。你明白嗎?”

“明白,”我說“店面也是免費的,這屋子當然更不收錢,你不嫌這兒破爛就行。”花花喜得跳了起來,大叫道:“萬歲!明明是我的大恩人!”我笑道:“你別高興得太早,再免費也不過是個破屋子,你得花大錢裝修,進書的錢也沒解決,有你忙活的。”花花的笑容凝在臉上,漸漸變成苦笑,說:“是啊,一想到十萬塊鉅款我就笑不出來了。”沉默良久,又說“明明,如果…我去找馬舒要錢,你說合適嗎?”

“馬舒是誰?”我問。

花花說:“就是上回你在酒吧看見的那個人。”我一愣,想到那小子被我揍得幾無人形,現在可能還在養傷,不由暗笑,說:“找他要什麼錢?”花花說:“青損失費啊,我和他談了三年戀愛,現在什麼都沒了,他怎麼也該意思一下吧。”我看她一眼,有點出乎意料,本以為這丫頭自尊心極強,不料也會討要青損失費。思索一陣,說:“這也不是不可以,關鍵看你怎麼想,是否有必要再和他糾纏不清。”花花恨恨地說:“當然有必要!他耽誤了我三年多的青,無論如何也要給我一些補償,他家那麼富裕,十萬八萬對他來說只是雨,我不能便宜了他!”我說:“你自己看著辦,注意安全,別吵得太兇。”不由回憶起方麗娟向鄧祖榮討錢的往事,原來這是女人慣用的手法,老女人和小丫頭都一樣,不過花花從黃花閨女時起就跟著那小子,討個十萬八萬也不算過分。關鍵還是人民幣,女人上門鬧事也是衝著人家有錢,沒錢的窮光蛋誰也懶得理會。如此看來,男人沒錢還真是不行,至少有底氣在外風,出事了也好解決。所以老王我必須做個有錢人,必須抓緊時間撈私房錢,不然將來沾上點麻煩,就只能溜之大吉…

花花說著說著情緒就低沉起來,嘆息道:“現在我終於明白一個道理,世上沒有什麼真摯的情,只有金錢最實在,與其沉醉於那些空泛縹緲的甜言語,不如給自己多撈些實惠…”我說:“你別這麼說,年紀輕輕應該多想些美好的事。”

其實你說得一點也沒錯。

花花苦笑道:“我是被的,翠翠早已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拋棄真摯的情,義無反顧走向墮落,而我卻直到今天還抱有某些幻想,實在比她差遠了。明明,你說我會不會像翠翠一樣墮落?”暈,你問我我問誰去?這年頭誰不墮落?他媽不墮落的就只有幼兒園的小朋友!

我面鄭重,儘量使自己顯得深沉,指指門外穿梭來往的行人,說:“你看這些人,每一個走過的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每一張臉孔後面都有一個故事,我們混進人群,哪怕再自命不凡,也不過是芸芸眾生裡毫不起眼的一員而已,社會是個大熔爐,所有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熔化在內,我們改變不了任何程序和規則,只能保持自己內心的清醒,過好每一天、做好自己,這就夠了。”咦?我究竟在說什麼?我自己本做不到,有什麼資格給她上課?我他媽有病!

不料花花卻聽得入了神,深深看著我,說:“明明,你的話真有哲理,令我茅頓開。”得,瞎掰也能造成茅頓開,我成思想家了我。

看著花花滿臉崇敬的模樣,我到一陣心虛,說:“好了,你待著吧,我去看看我老媽。”花花略帶失望地說:“不能多坐一會嗎?”

“不了,”我說“晚飯前還要趕回幸福村,你搬家時跟我說一聲,回見。”花花只好點頭說:“嗯,再見,但願下次見面時我能湊足錢開店。”我揮手說:“祝你好運,再見。”匆匆出門混入人群,但見蒼生如蟻,有牛烘烘的大人物、有碌碌無為的小人物,或營營苟苟、或堂堂正正,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秩序,我也成了億萬工蟻中的一員,在這紛亂世道中找尋屬於自己的規則,恍惚驀然間,品出一份無奈來。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