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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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襲人努力地抱著自個兒沉重的頭,踢掉難穿的錦花履,赤著腳走到檜木桌前,魯地坐在方形的鏤花檜木椅,一腳抬放在椅上,端起御賜的紅血玉碗,絲毫不懂得品嚐,三兩口便把一碗上等燕窩紅米粥
下肚。
食物嘛,只要還能吃、只要能填飽肚子,她才不在乎自己到底了什麼東西;不過這賈府的伙食,還真是不錯。
想當初,她甫來到這個時代,飢寒迫、舉目無親,巧見金陵首富賈府廣招美人,只要被選上的美人兒,便免費供應膳食住宿。想當然耳,她定是一馬當先,死也要擠進賈府,就為了已經餓扁的肚皮;就算要她掩蓋原
,扮演一副嬌柔溫婉的噁心模樣,她亦是當仁不讓。
孰知這賈府竟會是賈寶玉所在的賈府…罷了,只要有得吃,她才懶得管這府裡當家的人到底是誰。
反正先給她溫飽,讓她把自己顧好,她才有餘力想其他的事情。
唉,吃飽了,到外頭去走走吧!看看賈府的富麗堂皇、奢華糜爛…橫豎她頗得老夫人的歡心,和其他十一個女子同被認為養孫女,住在大觀園的獨立宅院裡,有自個兒的園子和後院;她要做什麼事沒人管得著,也不會有人私自潛人她的宅院裡。
在這探花坊裡,她就是真正的老大!
不過賈府到底有多大,她是不知道,也不打算晃到探花坊外的地方去,只因天天到賈府拜訪的達官顯貴、文人雅士幾乎要踏爛門檻了,遂她是不可能主動拋頭面去,免得他人覬覦她的美顏。
只是,天天在這座園子裡晃,子一久,總是會有點膩,尤其剛跨入一月,天氣凍得有點過分,到外頭晃倒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可要她天天窩在房子裡,她就快要發黴了!
罷了,凍也好,冷也罷,反正不過是散步罷了;或許在外頭散著步,她便會想到怎麼回到二十一世紀的契機。
想著,花襲人抓了件蠶絲覆綢緞的襖衣便往外走。
在宅院前是一座造景的池子,荷葉早已經枯黃,漣漪微興的池面也凝著一片寒氣,放眼望去是枯黃的林地;只有在這小宅院旁的幾株梅樹,暗暗地吐著醉人的芬芳,還顫著幾抹絕冷的豔白和嫣紅,而懸在屋簷上的淡紫
珊瑚藤,在晌午過後為陰霾的天際獻上一抹
彩。
沒有雪,但是天候凍得她雙手僵直。
花襲人拉緊了身上的祆衣,任清冽的風吹拂臉龐,有一步沒一步地走著,滿腦子只想著要如何才能夠回到二十一世紀。
哎呀,要怎麼回去呢?
她是坐飛機莫名其妙地穿越了時空,這是否意味著若她還要再穿越一次時空,還必須要再坐一次飛機?
問題是,這個時代哪裡來的飛機?
在這時代曾經設計過飛機雛型的人,只有十五世紀中誕生的意大利人達·芬奇;而她若是判斷沒有錯誤,明成祖時期確實是在十五世紀初,但要她上哪裡去找達·芬奇?
這個時候距離他出生還差個三十年,他甚至連靈魂都還未成形。
嗚,她要如何回到二十一世紀?
她乾脆別等了,乾脆一頭撞死算了,說不定早一點投胎,她還可以藉由輪迴回到二十一世紀;也說不定她可以用這種近死亡臨界點的方式,回到二十一世紀…
花襲人眯起傲氣凌人的美眸盯著離自己不到一尺遠的池子,她心想,若是再向前跨出一步,有可能就可以…
但,她若是一個不小心跨過了生死的臨界點,真的不小心死了,那老媽怎麼辦?
懊死!她那也不敢做,這也不敢試,生怕一個不小心踏錯步,再也回不到事情的原點,說不定就真得要去拜見閻王大人了。倘若真是這樣,老媽一定會恨死她的,恨她居然棄她先走!
老媽就她這麼一個女兒,倘若她不在她的身邊,她一個人…
那怎麼成?她都還沒有為老媽爭一口氣,讓她可以揚眉吐氣、衣錦榮歸,怎麼可以死在這裡?
她還沒有告訴全天下的人,未婚媽媽並不是那麼可恥、並不是那麼墮落,至少她老媽是抬頭、獨自一人把她帶大的,她老媽是偉大的。而她還沒有報答她,她怎麼能死?
可惡,無論如何她也要想個辦法回到二十一世紀才成,只是她讀的是歷史系,沒學過什麼量子力學,不懂得量子與量子在撞擊之下,所造成的質量到底要如何才能夠突破時空的界限;在這種連火箭都還不懂得製造的年代裡,她要藉助什麼力量回到二十一世紀?
天啊,誰來告訴她答案,她到底要怎麼做,才有可能突破這個窘境?
這個問題她已經反覆思考了兩個月,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瘋掉,可她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每天努力地。反覆地吃喝拉撒睡…
她會不會在這個探花坊裡住到死?天啊,光是想到美麗的人生就要在這裡消耗殆盡,她就覺得光火。
為什麼要讓她遇到這種事?
不過是坐飛機出國旅遊罷了,她從頭到尾一直在睡,就這樣睡著、睡著,睡到了異空間的時空來,這一趟旅行真是太值四票價了。她相信不會再有人跟她一樣倒黴…哦!除了和她一樣倒黴的那十一個人。
可她真要在這裡待到老嗎?以賈府中的花襲人身份到老?
都怪老媽,取這什麼爛名字,居然讓她成了紅樓夢的一角;幸運的是,她的命運跟書中的花襲人不一樣。
廢話,她可是二十一世紀的花襲人,她可是生存在一個有電器用品、有尖端科技的二十一世紀,她才會不像書中的角一樣認命,她會努力地爭取自個兒想要的東西,即使是不擇手段也無妨。
然而,她現在卻連要不擇手段得到想要的東西的機會也沒有。鳴…給她哆啦a夢,她要時光機。她要任意門、她要可以幫助她離開這裡的任何一項工具…
“寂寂寥寥楊子居,年年歲歲一書,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遠方突地傳來一道低沉帶著磁
的柔魅嗓音。
令正蹙眉思忖的花襲人不抬眼,在刺骨的颯颯冷風中望向發出聲音的來人。
“盧照鄰的長安古意…”花襲人輕喃道。
敝了,不是說這是她私人的園子嗎?怎會有其他人進人她的園子裡,而且還是個男人?
不過這個男人的腦袋是不是壞了?眼前是什麼天候,他居然在誦秋季的詩?
這文人也未免太過瘋狂了,想詩作樂、飲酒放
也不該晃到她的園子裡來。
“花氣襲人知驟暖,鵲聲穿村喜新晴…”她不屑地挑起絕美的黛眉,正打算回房去,卻突黨聲音再次唱著詩,甚至還帶著嗒嗒的腳步聲。
“陸放翁所著的《劍南詩稿》中的一篇《村居書喜》…”這下子,她不走了。
原本是不打算過分暴自個兒的美顏,免得惹災遭殃,可現下她真是跟在她園子裡
唱詩句的男人槓上了。
襲人、襲人!從頭到尾彷彿都在喚著她的名字似的,聽在耳裡真是刺耳。
可她卻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誰。
她自從踏進這座探花坊之後,鮮少見到丫環以外的人,除了賈府裡的人知道她的存在,她不認為賈府外的人會知道她身在何方,甚至以如此明顯的用詞仿若在挑釁她似的。
“誰在那裡?”瞧見在梅林裡出現了一抹月牙白似的衣衫,花襲人不戒慎地出言喝止。在探花坊裡的她是溫順柔情的,她自然不能表現出自個兒的真
情,但倘若是
胚子一個,她自然要保護自己。
“在下鏡如水,唐突姑娘了。”自綻紅破白的梅林閃出一抹淺影,令花襲人當場愣在原地。
長髮終成一束,上頭還繫著寶玉珠綴,惟有幾綹被風吹得凌亂的髮絲披垂在俊美無儔的白玉面容上,一對似幽深的潭水般的魅眸深嵌著,飛揚的濃眉適巧在深邃的眼窩上延伸;而直的鼻樑更是恰如其分地置於最貼切的部位,下頭勾抹笑意的薄
更是攝魂地挑出最美的弧線。
那深刻的五官令她仿若失了魂一般,像個花痴一樣調轉不開視線。
他不是賈寶玉,只因他的美顏更甚賈寶玉…
天底下真有如此俊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