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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歌行蹙了蹙眉,心中疑窦顿生,面上不显,只道:“那我们便先回避。”宁安点了点头,一个字也没多说,便向里去了。三人回到屋内,杨晏初便道:“你也觉得此事有蹊跷?”任歌行没有答话,抬手示意安静,闭目偏了偏头,几息之后,他道:“棺材停在第五进院中。我必须得去看看——我怀疑霍枫桥他没死!”以任歌行的武功,若是想跟踪一个人,没有人会察觉。院中极静,听不见第二个人的呼声。

宁安站在院子中央,沉默地低着头,忽然弯下,上半身伏在棺椁上,然后极慢极慢地跪了下去。

任歌行听见他低声说:“原本我不配为你扶棺,只是怕你路上一个人走太寂寞,只好僭越了。”

“下一世莫要再生于世家,”宁安说,“我喜看你笑。”宁安把脸贴在冰冷的棺材盖上,静静地贴了一会,然后站了起来,推开了棺椁,将里面躺着的人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任歌行瞳孔瞬间紧缩。

棺中人正是霍枫桥。

但那分明不是一个死人!

任歌行见过太多死人,足以一眼看出,眼前的人分明就是个睡着的活人——不对!

习武之人五,可是任歌行听不到霍枫桥的呼

任歌行懵了,可那边宁安却已经点上了火,再犹豫,霍枫桥就算没死,也要被炼成灰了!

间不容发之际,任歌行已经来不及细想,只得暴喝一声:“别动!”宁安背对着他,稳稳地抱着霍枫桥,没有回头。

他道:“我知道你会来的。”任歌行眯了眯眼睛:“你听到了?”

“不是。”宁安道,“猜到了。你若不来,就不是任歌行了。”任歌行道:“霍枫桥到底是怎么回事?”宁安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主人的确是死了,”他转过身来,神已经变得非常平静,“那是他渴望已久的事情,任大侠莫要再打扰他清静了。”事已至此,面对面如生的霍枫桥,任歌行不可能再视若无睹,他道:“既然保他尸身不朽,为何又要火葬?这真是他的意思?”宁安摇了摇头:“我不能说。”任歌行道:“你若不说,我自会去找。”宁安沉默半晌,道:“为何?”任歌行道:“他是吾友。”宁安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方道:“你的嘴严吗?”任歌行道:“有进无出。你的话真吗?”宁安道:“任大侠何其聪明,后若发现半句有假,随时来兰陵取宁某项上人头。”宁安不再看他,将视线投向了怀里仿佛正在沉睡的霍枫桥。他将霍枫桥放到一个台子上,动作很轻很慢,像怕碰碎了什么稀世的宝贝。

宁安索坐在了台子上,盯着霍枫桥的脸。他道:“并非我要保他尸身不朽,而是他死后本就不腐不朽。”

“他是霍家唯一一个获得长生的人。”任歌行大惊:“什么?!”宁安道:“当年他离开霍家,住在客仙居,他母亲常偷偷来找他,只有一次,在送给他的糖糕里……放了霍家新制的药。”言至于此,宁安停顿片刻,方才继续说下去:“他对他母亲毫不设防。”也只有那一次,霍家人欣喜若狂,自以为发现了长生的秘密,当娘的自然盼望儿子也能长命百岁,在糖糕里偷偷放了磨碎的丹药,只是厄运汹涌而来,没有留半分情面。霍枫桥在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便用药制药,而他医术又极通,这才堪堪制住。

而其余的霍家人则没有那么幸运地警觉。随长生而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时至今,已经难以说清霍家药人出逃到底是因为霍家人的疏漏,还是他们由于病痛的折磨,本无暇顾及关在牢里的药人了。

“后来的事情,我主人应该都与你言明了。”任歌行终于明白了,霍枫桥为什么那样消瘦,苍白,憔悴,病骨支离。

他曾经是霍家最宠的幺儿,却因为药人之事毅然背离家族;他本来最恨对长生的孜孜以求,却是霍家唯一一个获得长生的人。

任歌行惊得尚未回神,宁安并不理会他,他看着台子上安然沉睡的人——那个样子真像他从前午睡的时候,看起来舒服而放松。宁安想起从前无数个夜晚,霍枫桥的新陈代谢被无限地延长,同样地,他被药折磨得痛不生,在宁安慌而心疼的怀中挣扎,好不容易挨过去,虚弱地抬起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手摸了摸宁安的脸,低声道:“小安……你觉得长生怎么样?”宁安道:“我宁愿主人不要这长生。”

“是啊,”霍枫桥笑了,嘴角扯得很勉强。他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从来没有想过……”宁安拍他的背,一下一下,像哄发着烧的孩子,或者哄那个八年前偷偷溜出去喝酒,嬉皮笑脸地被拎回来,结果被罚挨了板子的少年。

霍枫桥轻轻地说:“瓮中,枕上华胥,便是……长生了。”杖头挑得布囊行。活计有谁争。不肯侯家五鼎,碧涧一杯羹。

溪上月,岭头云。不劳耕。瓮中,枕上华胥,便是长生。

从此兰陵再无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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