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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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朱友仁从赵忠那里回来,一看刘二当门而坐,丧着脸,不言不语,不觉大为诧异。

“你这是干什么?谁欠得你多,还得你少似地!”

“老大,”刘二这半天的回想,已觉事有蹊跷,怯怯的问道:“你可曾派过一个姓陈的传话?”

“没有啊!传什么话?”刘二不答,管自己又问:“那天在太白楼一起吃蟹喝酒,说是王翠翘的弟弟那个姓李的,是不是在赵总管那里有差使?”

“你说什么梦话?姓李的倒是遇见了,他说王翠翘要来看我,有话面谈。”

“他没有提王翠翘。老大,我再问你,赵大人可是亲笔下条子,说要把吴四杀掉?”这件事他听赵忠说过,点点头答道:“这倒是有的。不过——”刘二无心听他的转语,脸上愁容一扫,如释重负似地说:“那还好!吴四已经被抓走了。”朱友仁大惊失“你怎么说?”他抓住刘二的膀子问:“吴四被抓走了?谁来抓的?”

“就是那姓李的。他带着赵大人亲笔下的条子。”

“什么?赵大人的条子,怎么会到了他手里?”

“这件事,”刘二吃力地说:“‘六月里冻死一支老绵羊’,说来话长了!”等他结结巴巴说完,朱友仁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跳脚大骂:“你看你干的好事!无用的东西,会上人家这样的当!现在人呢?”

“那还不带走了!是带到总督衙门。”朱友仁一言不发,掉头就走;直奔赵忠寓所,细陈经过。

“坏了!”赵忠顿足长叹“晚了一步!我没有想到你如此无用,连藏个人都藏不住。”受了责备的朱友仁,不敢辩解,只说:“总管,刀下留人,也许还来得及!”这句话提醒了赵忠,立即吩咐准备快马,带着朱友仁和随从,一阵风似的卷到总督衙门,也不下马,一直闯进辕门,勒住缰绳,不及下马,便立即喊道:“有紧急公事见胡总督。”卫士都认识赵忠,知道他是赵文华面前的红人,气焰极盛,所以不敢怠慢,即时为他通报。

走到花厅,只见总督正在审问吴四,厅内除了阿狗以外,其余的侍从,都被摒拒在外。见此光景,不敢冒昧,只在窗外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进来!”胡宗宪发现以后,大声吩咐。

听完报告,他便待起身接见,阿狗不便拦阻,只说了一句:“紧急公事,莫非是京里来的圣旨?”这下,胡宗宪被提醒了“赵总管可曾提到,是圣旨还是什么?”他问。

“只说是紧急公事。”若是圣旨,当然要说明白,不是圣旨,再紧急也可以暂时搁一搁。就这时候,只见阿狗向吴四呶一呶嘴,胡宗宪越发明白赵忠的来意了。

“好!”胡宗宪吩咐“请总管在二堂中坐,我马上就来!”接着,胡宗宪将阿狗唤到一边,商量应付之道;阿狗是早就想好了的,随即答道:“很明显的,赵忠是来要人;当然也有赵大人手谕,拒绝了要得罪人,犯不着,只有速速作个了断!”胡宗宪心想,人头落地,赵忠无可奈何,而又不至于得罪赵文华,此计甚妙!随即喊一声:“多来几个人!”一来来了六个卫士,胡宗宪下令:立斩吴四!同时吩咐,就在花厅外的马槽中处决,等着复命。

一听这话,吴四吓得瘫痪在地,不必上绑,倒省了好多事,卫士们横拖直拽,到马槽里,一刀斩迄。从受令到复命,胡宗宪的一杯茶还没有喝完。

赵忠却已等得不耐烦了,在二堂上不住打转;一见胡宗宪出现,立刻了上去,一面行礼,一面说道:“跟大人回话,有件紧急公文,请大人过目。”胡宗宪接过来一看,是赵文华所统辖的一个营的呈文,说派出一名谍探吴四,立功甚伟,请予叙奖。

“原来吴四有这么一个身分,我倒不知道。”胡宗宪问“如今怎么样呢?”

“敝上让我来跟大人说,要把吴四带回去,还有件以军法从事的手谕,亦要收回。”

“收回手谕,当然遵办。要人就不知道怎样了。”胡宗宪说“你恐怕来晚了一步。”

“请大人明示。”接着便喊人来问吴四的下落,回答是:“已经奉命正法了!”

“这可是无法挽救的事了!请你上复大人,说我已恪遵手谕,奉行完毕。”面如死的赵忠,好半天才能出声:“大大,事已如此,无话可说。那道手谕,大人答应过的,请让我带回去。”胡宗宪心想,看赵忠的脸,大有愤恨之意,说不定会出花样报复。为防万一,赵文华的亲笔要留着做个证据;但亦不便公然拒绝,只连声答说:“好,好!不过吴四既已正法,还要出告示以昭儆戒。那道手谕要引叙在本示之内,等我关照他们办好了公文,马上就可以将那道手谕奉缴。”这一下,赵忠气上加气,脸越发难看;霍地起身,草草一揖,头也不回地走了。

谁也没有料到,吴四的被杀,会被认为是一件异常严重的事。

赵文华、赵忠主仆,也是越细想,越觉得吴四的被杀,是一个极危险的信号。因为,吴四的生死,已成了赵文华的威望能否保持的一种考验。

从这一次镇兵南来,赵文华很成功地在东南军民的心目中,建立了一个印象:他,上马治军,下马管民;是有绝对的权威,高高在总督之上。由于有此权威,他才能假冒战功,苛扣军饷,就地搜括,假军需紧急的名义,征税、征粮、征伕子、征车船,为他将从朝廷、百姓,以及倭寇、海盗中巧取豪夺来的金银财宝,源源北运。除了自己发横财以外,还要进贡皇帝,献媚严家父子,并且分润那些守不佳的,包括御史、给事中在内的京官。这样才可以在稳住禄位之余,进一步猎取高官厚爵。

如今,却由于胡宗宪的计谋,很巧妙地打击了他的威望。虽然整饬军纪,以及吴四伏诛,都在布告中引用了他的指示;但明眼人一望而知,这是胡宗宪的主张,不过奉他的名义以行而已。这也就是说,他已不能不屈从胡宗宪的主张;胡宗宪的实际权力,已凌驾而上了。

权威的建立很难,要摧毁却很容易。尤其是赵文华和赵忠都知道,他们主仆在东南的苛征暴敛,使得老百姓恨之切骨。军营中因为他种种苛扣,而且赏罚不明,亦早有不的风声。在这样的情况下,必须巩固权力,方能镇得住;权威一堕,岂仅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予取予求,甚至会引起兵变民,连命都不保。

当然,也还有情绪上的郁结。赵忠则更对阿狗恨入切骨;他自觉足智多谋,无人可及,谁知竟为一个“臭小儿”玩于股掌之上,真有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之

因此,赵忠极力怂恿主人与胡宗宪为难,当然也要拔去阿狗这支眼中钉。他想了许多花样,有些是可以告诉赵文华的,有些是需要临事才提出的,而有些则是他可以做了再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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