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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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堂，衙门中停放尸首之处。
福平县衙的惠堂为一小型跨院，自衙门建好以来未曾收过死尸，长年只做为堆放杂物之用。
如今杂物被移到了西面的墙边，中央架起尸架，早先给人扛进来的长案上则放置了一样样器具以及瓶瓶罐罐，倒也有了几分惠堂当有的模样。
此刻，天刚破晓，四周烛火还未熄，一旁盆中烧着驱臭的皂角、苍术，偶有火花爆裂，成了寂静堂中的唯一声响。
将手边最后一块皂角丢入火盆，
衣少年单手背在身后来到长案边；他低头审视了一会儿，才从长案上挑拣了几样物品，放入一方木盒后端起，转而走至尸架旁。
昨夜，一行人马不停蹄由
江府回到福平县，近三更才入城，接着打点落脚小屋，天未亮便又被大人唤到惠堂中准备…然而少年脸上却不见一丝倦意，尤其一双晶亮大眼明亮有神，不似一夜未歇，倒像盼了许久…
有意思。
不远处的案前，江兰舟望着少年从怀中掏出小布包，捻了块生姜含入口中，接着从木盒中取了一小巧瓶子，沾取瓶中物抹在鼻下；细看那表情，似是有些不
意地将瓶
好，又收回木盒中。
转头，江兰舟望着堂中衙役数人，是刻意站得远了些…这也实非不能理解。此县小而平和，翻过案帐便知过去数十年来莫说杀人案子，就连
鸣狗盗之事也没发生过几回，如今无端端冒出具尸体，还是为人相害而亡，饶是衙门中人也难免心生畏惧。
江兰舟单手支面，看那身影独自忙碌着，良久，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贾立，打水。”唤的，便是身后身材魁梧的护卫了。
此次随大人到江走了一趟，带回了眼前的少年仵作，回到府衙，大人立刻命人收拾了西厢小院落做为其住处，明明白白、毫不避讳地让他入住
中…贾立想不透大人如此礼遇一个
民的原因何在，可长年跟在大人身边当差，他明白几分大人的
子，是过于随心所至。
瞄了眼不过距离陶仵作十步之遥的水井，虽是有些不以为然，贾立仍应道:“是，大人。”目送贾立走远，江兰舟换了只手撑在脸颊，转而望向从方才就一直为自己磨墨的书生，说道:“鹰语，你看来有很多话想问。从出江府一路忍到现下，也亏得你真能忍，我还道你今必
着我一问究竟呢。”
“…”磨墨的手因那透着揶揄的话而稍停，魏鹰语嘴角
了。
跟大人来到福平县后的三年里，睡到上三竿，就算醒着，也不过下下棋，用不了多少脑力。是惯了这般悠闲缓慢的常了吧，想着反正迟早会知道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也就不急着追问…
思及此，魏鹰语对自己的怠惰啧了声，问道:“大人，那在陶家香行，您将我等支开，究竟和陶爷达成了什么协议？”陶知方的大名他是听过的，若他真被大人劝到福平县来，就为了解决一桩案子，反倒有些大材小用；劝不来陶知方，带回了这话少的
头小子，真不知大人在想些什么。
那话问出口，江兰舟点点头道:“鹰语问话果然一针见血。”是称赞吧？就不知为何由那口中说出总显得有几分嘲
意味。魏鹰语撇撇嘴，轻哼了声。
“大人不想说，鹰语不问便是。”被眨之后，江兰舟将京中府里的家仆全都遣散，唯有贾立与鹰语随他从京城来到此处。他俩嘴上怨着，可能为一个被贬之人离京实属不易，因而他打从心底不介意他们问起任何事，也尽量不有所隐瞒。
江兰舟说道:“为了打发我，陶爷愿意将家族中人借我两年，条件是不能
其为陶氏。因此，此事莫要让衙中其他人多说。陶知行在家行九，往后在人前，唤其阿九吧。”仵作行人为民之阶，然而陶氏在六扇门中自有其地位；尤其陶知方在京中任职多年，建功不少，曾领有官衔，辞官后也已赎籍从商，不应与一般仵作相比。只是如同陶知方所言，在被淡忘之前，陶氏一门又如何能摆
世人那
深柢固的门户之见？
…
这是为何那时大人将他与贾立支开了说话？他不否认，初闻与他等同坐之人曾为仵作时，心中是有些许抗拒的。魏鹰语执起小杓往砚台上浇了点水，继续磨墨。魏鹰语不说话，江兰舟也不说话。
不远处的少年圉起贾立搬到脚边的水，冲洗那尸身沾了干涸污泥的双脚；因放置过久，少年卷起袖，用双手使力
着，花了些功夫才洗净，出一双
绣的鞋子。少年思索一阵，细细检视双脚细处。
先前因双脚沾泥泞，只注意到尸身
腹间的伤，不想脚上也有伤呀…江兰舟仍是默默看着，思绪却飘远了。
陶氏尚有一人，其检验之技不下于我。这是当老友说过的话。
眼前少年的技术如何，他还需观察一阵方能下定论…脑中、眼前窜进的是初见那时，与眼前此刻少年身影的重迭，那眼神、那几近狂热的坚定，不为旁的，只为身前的死物。
江兰舟觉得十分有意思。
一样保持沉默的魏鹰语静静观察着大人，那双总是显得闲懒的眼此刻隐隐透着光…是因这个陶仵作？大人时常表现得漫不经心，多数时候也是真不把事情放在心上，这样的大人又怎么会对一个仵作出这般饶富兴味的表情？莫非，有什么隐情？
狐疑的眼神瞄向大人，就见他手动了动，执笔
墨。魏鹰语微微倾身，见到大人在铺平的白纸上画了具人体外形，标出尸身上的伤口两处，又写下对其死因的猜测。
此尸被搬入衙中那，大人瞥了一眼后便回到书房，沉思了整整一，却因传不来仵作相验，单单传来几人问话后又都遣了回去；眼下看着陶仵作验尸，大人写下几个那堂上问过话的人名，必是有了些想法。
所以，大人面快意是因此案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