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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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衮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听卢多逊废话。

卢多逊又道:“人得识时务,千万别和自己过不去。国家更是如此,万勿意气用事!萧思温的干法就是太意气用事了,那样的作为,对辽国又有好处么?你看本来大家渐渐可以太平了,萧思温又来这么险恶的一出,意思两国要玉石俱焚鱼死网破?”杨衮忍不住开口道:“两国宿怨已久,血仇极深,且都是威胁对方的心腹大患。卢辅政的意思还可以言和?”卢多逊叹道:“杨将军于兵法战阵,庙堂之谋还是稍有不足。这样的大将,大许朝中也不少。”

“何意?”杨衮问道。

卢多逊道:“意思便是辽国若与我国鱼死网破,且不论输赢,辽国有多少人口能耗在许辽战场上?筋疲力尽后,鞑靼、女真还会受你们奴役?便是辽国三大部族迭刺部、乙室部、奚六部之间也难免内。这样下去,对辽国没有任何好处,更非长远之道。”他又轻描淡写地说道,“杨将军知战阵,以现在两国的军力,你认为辽国能获胜?”杨衮不置可否。

卢多逊继续道:“当然对大许也没好处,我朝皇帝是十分务实之人。辽国统治着辽阔的草原、广袤寒冷的辽东,气候地理对于许军十分恶劣。大许若想灭掉辽国,哪怕兵多将广,也是个耗费巨大死伤无算的无底

关键是咱们就算能搞垮辽国,然后哩?

目前看来,大许无法统治草原,占领那么空旷的地方也是个入不敷出隐患无数的错误国策。那么草原和辽东会有一股新的势力崛起。是女真,还是鞑靼?”卢多逊长叹一声:“谁能肯定新上来的势力,不会比契丹人更凶狠野蛮?

与其让形势失去控制,咱们还不如选择契丹人。契丹人自唐朝起就与中原渊源很深,我们了解你们,你们也了解我们;至少契丹人更明智讲规矩一点。否则,咱俩如何能坐在这里好言好语地商量事儿?”杨衮不微微点头:“卢辅政这番大事见解,倒是有道理。”卢多逊沉声道:“只要辽国朝廷能真正调整姿态,咱们就可以努力结束这种毫无益处的血灾难;两国坐下来一起定一些规矩。辽国应该把力量放在稳固内部各族上,若有必要,大许还能提供一些帮助。这样不是好么?

而杨将军这样明事理有才能的人,官家是非常欣赏的……为何辽国位高权重者,不应该是杨将军这样的良将?”杨衮冷冷道:“你是要威胁我,迫我出卖萧公,出卖大辽将士?”

“唉!杨将军呐,人在高位哪能啥事都做得光彩?”卢多逊顿足道,“孰轻孰重孰大孰小,你分不清楚么……杨将军,图国家大略,哪能不点血?”杨衮呆呆地坐在那里,一时间心里实在理不清麻。但是有一件事他完全确认了:杨业起兵是一个谋!不然许国朝廷中枢的人怎么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杨府,在这里巧舌如簧?

第一卷第八百七十六章天波府八月二十六那一夜,卢多逊告诉杨衮一个歪理,出卖自己人反倒是为了国家好。歪理是不是有理,就看听得人愿不愿意信了。

卢多逊还说双方都有共同的期望,想要萧思温倒台!萧思温只要还在,就不知哪天会清算杨衮……杨衮不得不承认,这是实话。

“杨将军慎重思量权衡。”卢多逊站了起来,“若杨将军这回帮咱们一把,大许朝廷会暂且让你消失一段时间。萧思温迟早要完,这只是个开始。过一段时间,咱们有办法让杨将军回到上京复职。”

“什么办法?”杨衮问道。

卢多逊道:“这是大许枢密院的事。”杨衮不动声道:“如果……我说假如,有一天我身陷围困,只要贵军开一个口子,放我带几个人回去,倒不必躲起来。”卢多逊马上答应道:“此事不难,本官会尽快与诸许军将帅商议,告辞。”没多久,杨业与范忠义回来了,杨业称已将军府官吏除掉,问杨衮是否要前往观看。杨衮鬼使神差就说不必了……

后来才得知,范忠义那晚去看了一眼,本没怀疑,因为从一开始范忠义就不觉得前营军府的官吏有假。彼时是晚上,凶杀场地光线不清,里面血模糊遍地是血,场面十分可怖,范忠义就确认了尸体穿的是官服。……平型岭西面战场,杨衮等人逃那修罗场,他披伤带着一队人马在山中跋涉了一天,果然找到了小路翻越山区。之后只遇到了一些许军散骑,可能是高彦俦的武州军斥候。

他们总算回到了云州。

萧思温马上召他们见面,开口就铁青着脸问:“雁门关后发生了何事?!”杨衮这时“扑通”倒在了地板上,背后的衣甲上全是血迹。耶律虎儿上前察看,忙道,“快找郎中救杨将军!”耶律虎儿这才向萧思温禀报道:“萧公,河东完全是一个圈套!”萧思温并不太惊讶,这两天他或多或少应该得到了一些迹象不妙的消息,他只是焦急地问:“萧咄里在哪,他的人马怎样了?”耶律虎儿道:“许军一二十万人在河东设伏!杨业部见面就翻脸,大炮轰,骑兵争先恐后冲来;董遵诲的军轻兵突进抄我后路。咱们被迫东走,在平型岭又遇到刘仁瞻的平州军,雁门山北面高彦俦在里面等着堵截……”萧思温拳头握紧,牙关咬得“咯咯”直响,眼睛里已经布了血丝。

耶律虎儿的口气里有怨气,显然他不认为这次战败是前线将士的责任,“咱们去的人马,十个能活一个算不错了!末将等幸得杨衮拼死突围,又识得河东道路,千难万险才侥幸回来……”萧思温身体发抖,鬓发胡须都了,一副憔悴的模样,站在那里没有一句话了……此时此景,干什么都晚了。要聚集足够与许军角逐的兵力去营救,没有一两个月很难。

萧思温忽然冷冷地注视着范忠义,范忠义察之,“扑通”跪倒在地上:“萧公……救我!”

“把范忠义和杨衮看押起来,决不能让他们离开中军。”萧思温冷冷道。

耶律虎儿道:“杨衮拼死杀敌,身披重伤,请萧公先救其命待朝廷定罪,可否?”萧思温又恼又急,对耶律虎儿道:“你也不过是个临阵逃的败将罢了。”耶律虎儿低头鞠躬,不敢去萧思温。

萧思温当即便离开了行辕,爬到云州南城去看。远处一片旷野,什么也看不到。

站在城头上,深秋的凉风一吹,萧思温猛地受到了浑身的凉意,冷透骨髓……

这么大的、彻底的失败,光靠范忠义和杨衮恐怕是背不起责任的。更大的凶险,来自许国的、和大辽的恐怕还在后头。萧思温不得不拼命住难以忍受的沮丧和愤怒,考虑之后的严重后果。

他仰天长叹一口气,便见云州城头的旗帜在风中“啪”地拍打着旗杆。……“啪!”中军大旗被吹得一响,发呆的萧咄里忽然听到巨大的噪音从耳边猛地真实了。他浑身发抖,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恐怖场面。全是尸体!人的、马的,整片大地仿佛都被死人、狼藉的兵器填,还有无数疯狂的活人。

“砰砰砰……”十几个人拿着铁铳对着一个辽兵放,那辽兵浑身上下都在溅血,跪倒在地上,然后向前扑倒,变成了无数尸体中的一具。

两天前似乎还在战斗,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屠杀的。现在辽兵已经剩的不多了,那边还有几个,被蜂拥的敌兵按在地上拼命的猛刺,惨叫不已。

一些辽兵攀附在山壁上,就好像是什么野物一般附在上面,时不时有人大叫着从石壁上往下落。

萧咄里站的山坡四周,全是许军围得水不通!这时终于有一群人上山来了。

亲兵拿着兵器上前去阻挡那群人,萧咄里只是站在那里发呆,嗓子早就喊哑了。

弥漫着硝烟和尘土的空气中“砰砰砰……”再次腾起几阵白烟,过得一会儿一群密密麻麻的人逐渐靠近了山顶,刚才下去的亲兵人马已没有了动静。

一个浑身重甲的大汉带着大群披坚执锐的将士上来了,那大汉道:“本将杨业,尔等放下兵器罢!”萧咄里身边仅剩的人拿着刀,却在缓缓地后退。他自己也惊惧又无神地往后退步,瞪圆的红眼睛里,仿佛映着血海。……大许都城的夜依旧那么静谧。一脸倦容的郭绍用手臂撑着脑袋,歪在一张桌案上在半睡半醒之间。

他忽然看到了一个怪异的场面。

陈旧的地砖拼镶在地上,那种砖窑里出来的方砖,本来十分糙,而现在表面反而磨得光滑了不少,还有一块上面有裂纹。地砖之间直着一木条,木条两侧有敲过的痕迹,像是被一块石头或什么重物一点点敲进砖之间的,但敲击的时候避开了木头中间的尖头。谁了这玩意,好像费了不少事。

“砰!”忽然一个人直地扑到那地方!那人闷哼一声,牙关咬得嘎嘎直响,“呼呼”地大口着气,时不时又嘶嘶地气。一摊血从他的身下浸出来,他的四肢开始挣扎,指甲在石砖上抓出了血印,终于痛苦地呻起来……

郭绍浑身一颤,睁开眼睛,发现宦官王忠正拿着一张毯搭在他的身上。

郭绍瞪着眼睛看着王忠,王忠忙后退一步,弯侍立。郭绍这才发现寝中还站着一个人,萧绰。她的发迹还有些润,乌黑头发边际,肌肤白,耳却是嫣红。

“陛下。”王忠顺着郭绍的目光也转头看了一眼萧绰。

郭绍这才想起,那天在文华殿抓住萧绰的手,王忠就站在他的身后。

就在这时,寝外又来了个宦官。王忠微微一鞠躬,走到门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什么。没一会儿,王忠又回来,俯身在郭绍耳边悄悄说道:“陛下,枢密院刚收到河东急报。辽将萧咄里被杨业俘虏,战场上血成河,斩获无算,多是辽军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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