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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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知为什么,一听女儿这种说话的声音(好像她需要女儿保护似的),眼里就一下涌上泪水,李文静温和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女儿又看了看她。

“知道妈妈要和你说什么吗?”她问。

“知道。”女儿的声音很低“你要说爸爸…”李文静受到震动。她惊愕地看着女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好一会儿,她才听到了自己干哑的声音。她从未和女儿谈过这件事。

“你还很小时,他就离开了我们,他不愿和我们在一起。”这是过去她对女儿惟一的说明。女儿也从来不问。

“你想知道这件事吗?”她问。

“想。”

“为什么从来不问呢?”女儿看了看母亲,垂下眼又沉默了。

“那你恨妈妈吗?”

“不…我恨他…”看着母亲走出院门买东西去,红红坐在桌旁陷入恍惚。家里人都出去了,院子里空落落的。多年的老房老院就显。她心中突然涌上来一种孤单。孤单中还有一丝凄凉。

因为她一个人在这个空院里?

不。她常常有这种孤单

她一个人赤着脚在软的海滩上走,低头看着自己踏出的脚印。右边是壁立的岩石;左边是蓝的大海;海一层层扑上沙滩,花是白的。她一个人朝前走着。脚下的沙滩是金黄的,头顶上的天空是灰蓝的。花溅碎的水珠打着细腻的沙滩,打着她的脚,打着她的上衣,打着她的脸。整个世界而模糊,模糊而寒凉,寒凉而寂寞。她闭上眼在沙滩上走着。太晒得她热了,渴了,有人抚摸她的头发,给她送过水来,她喝着,知道是母亲在身边。她又走着,天了,下雨了,衣服透了,冷得哆嗦了,她要烤火,可是没有火。她想喊妈妈,然而,她想到妈妈也没有火,也怕冷。她只好一个人继续朝前走。大海里有无数喧嚣的声音在喊她:来这里吧,你是鱼变的。她倔强地回答着:我是猿猴变的。海里的声音又在喊:猿猴追溯上去,也起源于水里的生命。你来吧。不,她不去。她要寻找火。海里的声音还在喊:你前面永远是雨天,见不到太。不,她不相信,太会出来的,太就是火…

这是自己哪天夜里做的梦?

她左手撑着脸颊,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她突然漾出一丝自觉好玩的微笑。妈妈就喜这样坐着,而且也喜用左手撑着脸,目光呆滞地想心事。妈妈想什么呢?自己再过二十多年是不是就和妈妈一样?她不愿意。她不会的。自己虽然有很多地方,譬如走路时甩手的姿势像妈妈,可也有许多地方不像。她一说话就脸红,妈妈从不脸红。她喜低下头抬起眼看人,妈妈喜略抬着头微垂下眼看人。还有一些地方,她也不像妈妈。那像谁呢?

像他吗?他什么样呢?她恨他。

她羡慕那些既有母亲又有父亲的同学…

有人摁门铃。大门没有上啊。她快步走到院门口,拉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样子很瘦削、很文弱,手里提着书包、网袋,温和的眼睛里含着一丝紧张。他看着她,出微笑。

“你妈妈在吗?”他问,白皙的脸上涌起红晕。

何之光一边给七岁的儿子洗着澡,一边不时抬头看看电视屏幕——正在播放中学生智力竞赛。他的手突然停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从课桌后站起来回答问题的女孩子李小红正是他的女儿。虽然,他有六七年没有见到她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离婚以后,女儿跟了李文静,他曾不止一次悄悄到幼儿园看过她。女儿上了小学一年级,他还站在学校的场外面远远看过她。但是,为了不使自己痛苦——他太女儿了——也为了不使自己现在的家庭产生裂痕——子在这方面很,这几年他没再去看望过女儿。

“爸爸,你怎么不给我洗了?”儿子赤条条地坐在澡盆里,撒娇道。

他笑笑,接着给儿子洗澡,但手里的动作又渐渐慢下来,目光一直停留在荧屏上。又是红红回答问题了。她掠了掠头发站起来,很清秀的样子。她穿着白衬衫,蓝背带裙,像清晨光下一棵立的小杨树,片片叶子青闪亮。她好像看见自己了,目光正对着他,他居然垂了一下眼帘。他真想抚摸一下女儿的头发,真想牵着她的小手走一走,真想和她说说话。

“这女孩气质真可,”子正在收拾饭桌,她也随着他的目光一同看着电视屏幕“这会儿她父母坐在电视前边,心里不知该有多骄傲。”他没有骄傲,倒是到紧张——生怕女儿答错——而更多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他漫不经心地给儿子洗完澡,一直看着智力竞赛结束。整个房间里充女儿透明的目光,充女儿的气息——那是他躺在女儿身边拍着她睡觉时悉的气息,充着女儿清脆的声音。

他第一次对儿子的撒娇纠有了不耐烦:“自己玩去,爸爸有事。”他也第一次明白了:自己对女儿的情没有淡漠,而且是其他情不能取代的。他现在的儿子。但是,只有女儿才像是从他身体内(而不是从子身体内)生养出来的,带着自己的全部血,带着做父亲的全部怜与温情。他真想揽着女儿一块儿看电影,一块儿坐公共汽车,一块儿划船…

和儿子都睡了。他拿出了小心珍藏的女儿一周岁生的六寸照片。胖胖的小手抓着瓶,脸像油一样光泽。那一天,她突然会叫爸爸了。那是她会叫的第一个人——先于会叫妈妈。他高兴得晕糊糊的,为女儿照了这张像。

他不。他们原以为志同道合便是情,然而,情不仅是事业上的一致。他需要的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子,而她却缺少他所渴望的温情。他们分手了。

然而,他女儿…

“妈妈刚刚出去,很快就会回来,叔叔,您到家里来等一会儿吧。”红红仰起小脸礼貌地说。

何之光不敢跨进院子,刚才站在门口,不知下了多少次决心,举了多少次手才摁响门铃,衣服已被汗水透了:“我不进去了,我把东西给你吧…你姥爷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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