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同治十年,新疆回,俄国乘机由西伯利亚派兵占领伊犁。总理衙门照会俄国,质问侵入的理由?俄国政府答得很漂亮,说是代为收复伊犁,只要中国政府的号令,一旦能行于伊犁,自然退还。
到了光绪四年,天山南北路都已平安,总理衙门当然要索回伊犁。俄国政府提出两个条件,中国政府要能够保护将来国境的安全,同时偿还俄国历年耗于伊犁的政费。这一来,就得办涉,检点第一
的洋务人才,曾纪泽在英国,陈兰彬在美国,李凤苞在德国,何如璋在
本,郭嵩焘则
卸未久,不愿出山。算来够资望的只有一个久当三口通商大臣,出使过法国的崇厚。总理衙门十大臣,当家的是沈桂芬,他力保崇厚,上头自然照准,于是这年年底,崇厚以吏部侍郎奉派出使俄国。
洲大臣都
读《三国演义》,崇厚知道这桩“讨荆州”的差使,非同小可,东吴讨荆州不成,搞得两败俱伤,不可蹈此覆辙。默察情势,认为民气方张,而左爵相又正在西陲立了大功,能将伊犁要了回来,朝廷的体面可以保住,对清议也就有了
代,至于暗底下吃点亏,是无所谓的事。
因此,一到彼得堡,与俄国的“外部尚书”格尔斯的谈判,相当顺利,不过半年工夫,俄国就答应归还伊犁,不过十八条条约,除了第一条“俄愿将伊犁
还中国”以及第十八条规定换约程序以外,其他十六条都是中国要履行的义务,包括赔偿兵费五百万卢布,割让伊犁以西及以南土地一千数百里,俄商货物往来天山南北路无须付税,以及俄商可自嘉峪关通商西安、汉中、汉口等地。
十八条条约全文,由俄国京城打电报回来,恭王一看不象话,复电不许。但是崇厚以“全权大臣便宜行事”的资格,已经在黑海附近的利伐第亚,跟俄国外部签了约。同时启程回国,留了参赞邵友濂在彼得堡,署理出使大臣。
这件事,崇厚做得荒唐糊涂之极,但一闹开来,总理衙门从恭王以下,都有未便,所以沈桂芬联络董恂,取得宝鋆的支持,向恭王进言,案子要在暗中设法挽回,请旨密寄左宗棠、李鸿章、沈葆桢详加筹划,密陈参酌。左宗棠职责所关,理当顾问,直隶总督李鸿章和两江总督沈葆桢,则已成中外属望的重臣,国有大政,往往密旨谘询,这样的做法,由来已久了。
在外三重臣的复奏尚未到京,崇厚丧权辱国的真相,已经纸里包不住火,清无不愤慨,王仁堪一马当先,盛昱继起抨击。不久崇厚回国,到了天津,不敢回京,沈桂芬是荐主的身分,自然关切,秘密派人到天津跟崇厚见面,问起经过,崇厚自己也知道错了。
“知趣点儿吧!”恭王直摇头“不要等人说了话再办,更难回护。”事出无奈,只好抢着先发了一道上谕,却还不愿指他涉办得荒唐“
加之罪”只是:“崇厚奉命出使,不候谕旨,擅自起程回京,着先行
部议处,并着开缺听候部议。”至于“所议条约章程,及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历次所奏各折件,着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妥议具奏。”头一天发了上谕,崇厚第二天才由天津进京,在
门请了圣安,随即回家,闭门思过。再下一天,俄国驻华代办凯
德,气冲冲地赶到总理衙门,说依照万国公法,没有治崇厚之罪的道理,这样子做,是对俄国的侮辱。
这一次是“董太师”接见。听得凯德的抗议,大为诧异“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又不是办你俄国公使的罪,何劳质问?不过他当了多年总理衙门的“管家婆”应付洋人,另有一套只陪笑脸、不作争辩的诀窍,所以一面虚与委蛇,一面找人商量,据说国际
涉上是有这么一种成例。幸好,还有托词。
“贵公使误会了。”他透过通译向凯德解释“本国办崇厚的罪,是因为他不候谕旨,擅自起程回国。这是我们内部整饬官常,与贵国的
涉无关。”这番解释总算在理上站得住,凯
德无奈,怏怏而去。董恂灵机一动,认为止好借此钳制舆论,便跟沈桂芬商议,托出人来,到处向清
和言官打招呼:朝廷的处境甚难,千万忍耐,不可再闹,否则改议条约一事尚不知如何措手,而凯
德那里节外生枝,又起纠纷,殊非国家之福。
因此内阁的会议便了下来。但十八款条约已见于邸抄,喜
发议论,上条陈的张之
,一看是个好题目,两天两夜不睡,写成了一道三千言的奏疏,单衔独上,先分析条约中最荒谬的数事,痛斥崇厚“至谬至愚”说是“不改此议,不可为国”而“改议之道”有四:计决、气盛、理长、谋定。
计决是要“借人头”示决心,认为崇厚已到了“国人皆曰可杀”的地步“伏望拿刑部,明正典刑,治使臣之罪,则可杜俄人之口”所以“力诛崇厚则计决”所谓“气盛”是诏告中外,指责俄国理屈。接下来建议,且将伊犁搁在一边,不必亟亟于争着收回,则崇厚所擅许的条约,既未奉“御批”好比
秋战国的诸侯,会盟而未歃血,不足为凭。这就是“理长”整篇文章的重心是在“谋定”虽是纸上谈兵,倒也慷慨
昂。张之
主张分新疆、吉林、天津三处设防,责成李鸿章破敌,他振振有词地说:“李鸿章高勋重寄,岁縻数百万金钱,以制机器,而养淮军,正为今
,若并不能一战,安用重臣?伏请严饬李鸿章,谕以计无中变,责无旁贷,及早选将练兵,仿照法国新式,增建炮台,战胜酬以公侯之赏,不胜则加以不测之罪。设使以赎伊犁之二百八十万金,雇募西洋劲卒,亦必能为我用。俄人蚕食新疆,并
浩罕,意在拊印度之背,不特我之患,亦英之忧也,李鸿章若能悟英使辅车
齿,理当同仇。近来之立功宿将,如彭玉麟、杨岳斌、鲍超、刘铭传、善庆、岑毓英、郭松林、喜昌、彭楚汉、郭宝昌、曹克忠、李云麟、陈国瑞等,或回籍,或在任,酌量宣召来京,悉令其详议筹策,分驻京通津站,及东三省,以备不虞。山有猛虎,建威销萌,故修武备则谋定。臣非敢迂论高谈,以大局为孤注,惟深观事变,
益艰难,西洋挠我政权,东洋思启封疆,今俄人又故挑衅端,若更忍之让之,从此各国相
而来,至于忍无可忍,让无可让,又将奈何?无论我之御俄,本有胜理,即或疆场之役,利钝无常,臣料俄人虽战,不能越嘉峪关,虽胜,不能薄宁古塔,终不至掣动全局。旷
持久,顿兵乏食、其势自穷,何畏之有?然则及今一决,乃中国强弱之机,尤人才消长之会。此时猛将谋臣,足可一战,若再越数年,左宗棠虽在而已衰,李鸿章未衰而将老,
锐尽澌,
战不能,而俄人行将城于东,屯于西,行栈于北,纵横窟
于口内外通衢,
胁朝鲜。不以今
捍之于藩篱,而他
斗之于庭户,悔何及乎?”这时回疆新定,士气奋发,所以主战的不止张之
,翰林、御史纷纷上奏,意气风发,自在意料之中。在意料之外的是,竟连向不过问洋务的万青藜,以及坐享安闲岁月,不与朝政的肃亲王隆勤,亦大发同仇敌忾的议论。
谈这件事的奏折,一下子有十几件之多,而且都是长篇大论,征引今古。慈禧太后相当辛苦,慈安太后帮不了她的忙,只有深宵灯下,在李莲英悄然侍立之下,一个人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底。
尽管慈禧太后对处理政务,已学会了少动情,出以冷静的要诀,但看来看去是那些理直气壮,大张挞伐的语句,内心不免也有些
动。洋人的铁甲兵船,诚然是利器,但在陆路上亦未见得不能一拚,而况左宗棠斗志既盛,士气亦旺,张之
的条陈,似乎有些道理。
她心里不断这样在冲动,但跟洋人开仗,到底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所以始终不敢轻下决心。看得倦了,坐得累了,想得也烦了,放下奏折,眼站起身来,想舒散舒散筋骨和心思。
李莲英是一直在注视着她的动态的,这时便赶紧去绞了一把热手巾来伺候她擦脸,接着端来了一碗燕窝粥,关切地建议:“主子早点儿安置吧!”
“我问你,”慈禧太后忽然说道“你看,跟俄国人能不能开仗?”李莲英微吃一惊,退后一步,垂手躬身:“这是国家大事,奴才不懂,更不敢瞎说。”
“说说也不要紧。”
“奴才真的不明白。”李莲英答道“主子何不问问七爷?”这是个好主意!慈禧太后心想,这些折子如果到军机处,恭王一定不以为然,还是得
内阁会议。如果议决要跟俄国人开仗,少不得起用醇王拱卫京畿,让他参与内阁会议,先了解了解大家的意见也好。
于是还有几个折子也不看了,第二天召见军机,当面指示了处理办法,而且指定醇王参加会议。
清议昂,是恭王早就听说了的,只是想不到群情愤慨到这样的地步!而且所说的话,仿佛是预先约定了似的,一是不惜与俄国周旋到底,二是诛崇厚以谢天下。
大致看完了那些触目惊心的奏折,恭王觉得有句话不能不说了“舆论如此,要想硬是不行的了。现在得先想法子平大家的怨气。”他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换了我也是,这口怨气不出,
得往打的路上走,后患无穷。”
“是!六爷的话一针见血。”沈桂芬很见机地说:“崇地山罪有应得!不如先请旨吧。”
“这不好!”宝鋆提出反对“已经奉旨开缺,听候部议,总得吏部复奏了,才谈得到其他。”
“这好办!”恭王说道“催一催吏部。”于是吏部复奏,照违制论,应予以革职的处分。军机处由恭王具名,上了个折片:“崇厚奉命出使,并不听候谕旨,擅自起程,情节甚重。仅予革职,不足以蔽辜,拟请先行革职拿问,刑部治罪。”慈禧太后当然批准,处理的经过,相当机密,等折片
了下来,立刻封
刑部尚书潘祖荫。打开来一看,他吓了一大跳。
“崇地山糟了!”他顿足长叹,心里在想,只怕命难保!因为看样子非打不可,一打起来则非杀崇厚,不然不足以
励士气。
潘祖荫的名士气味很重,一个人叹崇厚的遭遇,竟忘了遵旨行事。他有个出入相随的听差,名叫潘文,人如其名,亦通文墨,且谙吏事,这时已
清楚是怎么回事,早拿来了公服,预备他上衙门,看看没有动静,不能不提醒他了。
“老爷!钦命案子,耽误不得。”
“噢,噢!”潘祖荫定定神才想起“快套车!”
“车子早套好了,请大人换衣服。”一面伺候他换公服,潘文一面又问“文大人、孙大人他们,是不是先通知一声,在衙门里会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