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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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回来啦?”雪儿从衣服堆里探出了张红扑扑的脸来说:“一哥,回来了!我正要跟你说呢,我的事儿成了!”林适一把肩上的大包卸下来,放在组合柜的写字台上。那超乎寻常的“咚”的一声巨响,让雪儿吓了一跳。她原本有一大堆话想跟林适一说的,但这“咚”的一声,似乎让她清醒了许多。她从“哗啦”、“哗啦”作响的堆塑料袋的衣服堆里钻出来,脸上的表情由柔和一下子变得坚硬起来。
她说:“听说芝加哥是很冷的,所以我买了一些衣服准备带过去。一哥,你看看我买的羽绒服好看吗?”林适一铁青着脸,什么也没说。他似乎明白了一切,那就是雪儿的出国手续已经办下来了,她到底还是要走的。整个晚上,林适一一句话也没说,匆匆洗了洗连晚饭都没有吃就躺下睡了。雪儿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但出国的事她是一定要坚持的,况且出国手续又是好不容易才办下来了,如果就这样放弃了,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夜里,雪儿打开头柜上那盏可调光的橘红
的灯,她下意识地扭动那开关,光线忽明忽暗,照着林适一那张
睡中的脸。他的睡相很好看,在睡梦中显得纯真无
,简直就像个孩子。雪儿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他显然是刚刚刮过胡子,短短的胡茬青青硬硬,十分扎手,那种麻酥酥的
觉令人心动。雪儿一直摸他,直到把他
醒为止。
“你还没走啊?”林适一睁开眼睛说。
“我上哪儿呀?”
“出国呀,你不是出国了吗?我刚才做梦还梦见我到机场去送你,我向你拼命招手,拼命招手,可是我已经看不见你了。”雪儿伏在林适一的被子上,呜呜地哭起来。林适一到沉重的
力,他不知如何是好,一只本来想去安
雪儿的手停在半空中,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按在雪儿一起一伏的后背上。
他们哭着在上滚来滚去,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抱在一起不能分开,他们想象不出一旦真的分开了会怎么样。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他们才稍稍平静下来,又倦又累好想睡去,但脑子又清醒得要命。他们就这样搂着、抱着,整整说了一天的话,没吃一点东西,但并不觉得饿,渴了就喝
头的纯净水。他们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使他们忽然想到了死。
“哎,你想过死没有?”
“想过的。死,就是一种解。你说呢?”
“是啊,死就是解。有一天,我想走了,你会随我去吗?”
“会。”
“为什么?”
“因为你。”林适一听了
雪儿的话,就放心地闭上眼睡去了。雪儿看着身边的林适一,越看越觉得喜
。
3雪儿出国的事就这样定下来。那阵子,她像个花蝴蝶似的天天飞舞在各大百货商场,买这买那,仿佛这次她是要去沙漠中旅行,那里没有商店,没人,连衣服都得从国内带去。八十年代中后期出国的那些年轻人,没有一个不是带着大包小包出去的,可是到了国外一看,天哪,其实什么衣服也不用带,国外的衣服并非想象中的那么贵,相对来说甚至比国内还便宜。但那个时代的人,由于出国机会较少,消息都是以讹传讹,没有一个不是里外三层新买了一大堆衣服出国的。雪儿自然也不能免俗,虽说她不是一个俗气的女孩,但每个人都生活在他所处的时代,被周围的人所浸染,难免染上和同时代的人相同趣味。她就是一枚八十年代
致的果实,是个“标本”式的人物,而林适一比雪儿还要钟情于那个时代,因为那是他的黄金时代。
在八十年代中期,记者这种职业是“时代宠儿”他们自身或多或少地沾染上某种莫名其妙的优越,特别是像林适一这种人。他是很炫的,帅气、大方、气质不俗。那个时代还没有“花样美男”这种称呼,但是当时人们都把他们称作“宠儿”但由于他们太受宠,内心实质上是脆弱的,只听得进去好话,逆耳的话一句也听不进。他们是没有经过磨练的人,他们漂浮在时代的泡沫之中,只顾得意,没有预
。其实他们的好
子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长久,但身处其中,他们无法预
到未来。他们只顾眼前,只顾“今朝有酒今朝醉”顾凯歌的婚礼上,林适一喝醉了。
顾凯歌包了酒店的一个大厅,摆了50桌酒席,气派之大令当时的人羡慕不已。每个来宾都穿着体面的衣服,笑容面。酒一杯接一杯地喝,菜虽然多但被筷子一夹已成糊里糊涂的一片,令人倒了胃口。不过酒是可以敞开喝的,特别是林适一和黄大卫他们这几个老哥们儿,只要一凑在一起,酒喝得不够就如同人没有充
电,说话的底气都不足。
三个大学时代的好朋友推杯换盏。顾凯歌的新娘子文娟好像觉得有些被冷落了,涂得红的嘴鼓鼓的,看上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雪儿在一旁冷眼观察她,她听顾凯歌说文娟是一个公司里的会计,一个在家和单位里都戴着袖套的女人。
“瞧新娘子!”雪儿跟方琪说“穿婚纱还不如戴袖套好看呢。”方琪用中指推了一下眼镜说:“你也太刻薄了吧?”雪儿笑了一下然后做了个鬼脸。她们两个女人在大学里就是好朋友,虽然现在都工作了,但凑在一起时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变成了两个天真活泼的女学生,乐得要命,贫得要命。
“你说他们的婚姻会长久吗?”雪儿用管
着杯中的可乐问。
“长久不长久,在婚礼上是看不出来的。”
“猜猜嘛!”
“依我看还行。”
“为什么呢?依我看这个戴袖套的女人可降不住咱们凯歌。”
“no,你不了解。”方琪摇晃着一手指说“其实,像他们这样的组合才是真正稳定的。你笑什么?”
“我笑你说话的腔调越来越像个老学究了。”方琪又扶了下眼镜说:“我就是个学究嘛。”
“你现在还那么忙呀?对了,你跟大卫也快结婚了吧?”
“快了吧!谁知道呢,谁知道大卫是怎么想的。他一会儿说想要结婚,一会儿又说不想结,我都被他搞糊涂了,反正现在也无所谓了,我对工作更兴趣一些,个人的事晚一点考虑也好。”就在两个女人说着话的时候,一个打扮得十分妖娆的女人在几个男人的簇拥下有说有笑地走进大厅。她穿了一件带粉红
领的紧身外套,很多男人都围在她周围。她看上去就像个公主似的骄傲,举手投足都和学生时代完全不同了,以至于雪儿
本就没认出她是谁。
“那女的是谁呀?”方琪说:“怎么,你没认出来呀?她就是你在大学时代的情敌呀,那个找你们家林适一跳舞的蓓蓓。”
“蓓蓓?噢…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我倒把她忘了。”
“你要小心哦,特别特别小心才行。”一向说话严谨的方琪突然说出这样一句“特别特别”的话,让雪儿心里“哒”地动了一下。这“哒”的一下就像被人用生命的杠杆在内心深处撬了一下,雪儿心中的那堵墙“哗啦哗啦”地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