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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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蔚蓝澄碧的天空下,是含黛的青山,一弯水横过山前,就在山脚水涯,浓密的林荫下,建有一座小巧雅致的草亭,亭中石桌石椅俱全,现在,他就坐在耶里,悠然自得的欣赏着这番景,并独自享受桌上摆置的佳肴美酒,显然的,这是个颇知生活‮趣情‬的人。

他一身白袍,头扎同文士巾,大约有二十七八的年纪,脸庞是那种微方的国字形,带有健壮的古铜彩,眼睛是乌黑发亮的,显示着一股特异的冷静与坚强意味,他有只猖橄的拔鼻子,棱角鲜明的嘴,这些,再衬上他那双浓密斜飞的眉。便组合成这样的一张面容:智慧的、世故的、深沉的、倔强的、无畏的而又有些儿玩世不恭的面容!

闲闲的眺望着远山水,他一手执壶,一手举杯,自家又为自家斟了酒,在他斟酒的一刹间,他的两只袍袖滑到肘部,总然显出他戴在左右手腕上的每边两只怪异的银环来。

这四只银环,全闪烁着刺目的光辉,而光辉却并不全是单纯的银,它们每只都宽有两寸,而且环面更镶嵌了粒粒棱角齐整的宝石,这些宝石又是凸突出环面很高的,仿佛是眼环上的锐锥,它们有着红、蓝、黄、白、黑等五种光彩,闪耀着缤纷夺目的美丽虹光,而这些宝石嵌合在银环上的技术异常高明。看上去,它们就像是天生在那上面的,显得无比的牢固又天衣无,每一只银环样子都十分沉重,环线是乎钝光滑的,而且是活扣套在手腕上——可以拉大或紧缩。不过,看了这几只银环,除了惊异于它们的硕大沉重与华贵瑰丽之外,恐怕还会给人另一个印象,它们甚至可以用来作为一种武器敲破敌人的头!

是的,这四只银环正有这么一种功用,便直截了当的说吧——它们在雕铸出世的前后,它们的主人也原本就是为了这个功用,如今戴有这四只银环的人正是它们的始主人,他戴着这四只银环,已有十二年了…

这人姓仇,单名一个忍。就凭了这四只银环,他在武林中已经奠定了深厚稳固的基础,发挥了无比的威力,也使他的名字震慑天下,叫两道同源在闻风之下脸泛白!大家公送他一个称号:“天魁星”——象征他的威武立霸,不错,周天二十八宿,北斗第一星——“天魁星”!江湖中人,更称他那戴在左右手腕上的四只报环为“认命圈”表示只要一见之下,便只有认命服输了,仇忍这四只钛环上面所镶嵌的五宝石,其实并非寻常的宝石,那是一种产自极北“罗玄山”上的稀罕硬玉,这种硬玉,产量极少,世所难见,它有一个特,便是坚硬无比,不但碎石如份,且可力抗钢铁,丝毫也不会有所损伤,此外,这种硬玉质地之细润滑赛,泽之晶莹烁而,就更不逊于任何珠宝了,但是,很容易可以看出,仇忍却并不将它的价值看重在这上面,因为他把这些银环及环上硬玉看作一件武器…事实也如此,亦看作一件护身克敌的工具,用这四只银环,他业已不知敲破几许强敌大仇的脑袋瓜子了…

浅浅了一口酒,仇忍足的吁气,酒是澄黄的,像琥珀,盛在他手中的碧玉杯里,黄碧相映,越发泽鲜人,而面对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这等情景,又该多么恰怡美妙。

他不暗暗赞叹起来,天是温馨的、柔丽的、猗的,而且应该是生气蓬加上平和宁逸的…

不错,这是天,一个人们正该享受其中柔美的大好天——突然,他怔了怔,目光不投向革事外那条被林荫遮掩住的小径上,就在他方才将目光转到那里的时候,嗯,一个人正在眼跟跄跄的从小径上奔了出来,这人大概有四旬上下的年纪,身材矮壮却沾血迹,黑的头发散着,一张宽阔又做黑的脸膛这对泛出淡金之,他的一双出冷酷光芒的眼睛依旧狠厉的圆睁不瞬,如削的尖鼻子急剧赏动,阔大的嘴巴紧抿——虽然双己变成乌青。这人在跌跌撞撞的奔跑间,可以发觉他的身体上的另一宗特征——双臂奇长,几乎垂到膝盖,而手臂之,手掌之宽厚,又几乎超过普通人的一半!

仇忍虽说年龄尚轻,却是老江了,他淡淡一瞥之下,便大概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知道那人也必是个江湖同道,但却是运气不佳,现在可能正被人家追赶着,否则,便是刚才在某场拼斗中吃了亏!

用杯沿在下上轻轻摩擦着,经验告诉仇忍,不要随便去管一件不知内情的闲事,因此,他既未出声,也不招呼,仍然安吉泰山般坐在那里,仅是以目光注意着那人的行动。

奔出小径之后,那人像是异常痛苦的大大摇晃了一下,他站住脚,定了定神,再向四周探视,当然,他立即便发现了前面这座颇富诗意的草亭,以及,草亭中风雅自赏的仇忍!

那人似是迟疑了一下,然后,他咧开大嘴,息着,一阵风似的奔向草亭而来。

叹了口气,仇忍喃喃道:“他来了!希望不要惹上麻烦才好。”瞬息间,那人已来到草亭之外,也不见他耸身作势,就那么铁一晃动,竟已轻飘飘的毫无声息落入亭中!

不赞赏,更不惊讶,仇忍平谈的道:“如果你想喝两口酒提提神,请便,如果你还有别的要求,我劝你尽早打消。”那人狠狠的盯着仇忍,目光如刃,他的冷酷剽悍之气绝不因他此时的受伤狼狈情形略现委顿,相反的,更有一股出奇的狂野之抗!

毫不在意的了口酒,仇忍道:“别那么瞪我,老弟,我并不害怕。”那人一言不发,抢前夺过桌上的酒壶,仰起脖子就是咕嗜用的一阵牛饮。由于他灌得太急迫了,非但酒渍四,侵衣染襟,更将他呛得连连咳个不停!

仇忍笑了笑,道:“慢慢来,不用急,他们只怕过了一阵子才能追到这里。”正在剧烈呛咳着的那人,闻言下猛的抬头瞪视仇忍,那半壶酒一阵咳将他的脸孔涨得赤红,眼睛睁得像要吃人一样。眼球上遍布了血丝,形状十分可怕,他狠毒又沙哑的低吼:“你也是‘八忠杜’的爪牙?”听到“八忠社”这三个字,仇忍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他摇头道:“我不是。”那人又暴的道:“那么你是他们的同路人?”再一次摇头,仇忍道:“也不是。”那人宛如释怀了一点,稍稍显得缓和了些,但却依然气的道:“既然都不是,你怎么知道有‘八忠社’的人在后面追我?”仇忍“嗤”了一声,道:“我并没有说‘八忠社’这三个字,我只说有人追你。”面孔的肌搐。那人恶狠狠的道:“你怎晓得有人在后面追我?”看着他,仇忍慢条斯理的道:“这是天。”呆了呆,那人吼起来。

“什么意思?”仇忍一笑道:“天是风光明媚。鸟语花香的季节,在这个季节里。人们原该处在一片温馨祥和之中,便是没有我这等的轻松愉快,诗情画意吧,至少也应该意态悠闲,宁静安泰,但你却并非如此,老弟,你浑身染血神灰败,且更在仓皇奔跑。这除了说明你在逃避某一种灾难之外。莫不成另有一种信当的解释么?”嗅嗅杯中佳田的芬芳,他又道:“你在前跑。自然,后面就会有人在追了,要不,你又何着如此作你自己?”喉头里咆哮一声,那人不再多说,他转身便走。但是,刚迈出一步,却蓦地全身痉挛起来,他痛苦得弯下了,双手捧在前。呻声齐始自他齿中迸出!

微喟一声,仇忍道:“一个受了内伤的大是不宜在狂奔之后又马上灌下大半壶刻面的,这只会使伤势加剧,血气翻腾,老弟,看样子你也是个技击行家,怎么连这点常识都不懂?”艰辛又吃重的,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他面孔歪曲。大脑门上汗如雨下,咬着牙,他搐着咆哮:“闭上…你他娘…的臭嘴!”微微一笑,仇忍道:“因为你的狼狈处境,我饶过你这一遭,否则,老弟,我的脾气也并不比你好。”突然站起,但又痛得那人“嗷”的叫了一声,双手捂着腹,一股坐到地下,他嘘着气。脸顿时变成了淡金!

仇忍淡淡的道:“不要再妄动,这是为你若想,假如你再硬自发力,恐怕用不了别人下手,你自己就摆平你自己了。”那人的脸是淡金的,嘴却泛成乌青,他脸全是汗水,五官也扭曲得含了原位,颤抖着,他瞪着仇忍,语声宛似哆爆出来的:“你…你…朋…友…你可…愿…帮…我…一…下?”沉默片刻,仇忍道:“不敢讲,你先说说着,要我怎么帮助你,”那人又搐了几次,咬着牙直发抖:“‘八忠社’…有六个人…在后面…追…追我…其中…有…他们的三…三个头子…在平…常…我不怕…但…如今…却…却无法…抗衡…你…你肯…掩…掩护…我…避过他…他们的…追…追杀…么?”仇忍平静的问:“为什么他们要追杀你?”那人颤抖着,痛苦的道:“因为…我…破坏了…一宗他们…正在进行的…伤天害理的…行动…”用力提紧了拳。着气,他又断断续续的道:“‘八忠社’…的人…在…‘三叉河’…截杀当代…有名的退隐清官…“沙州’前任知府…冯子正全家…我…我看不过眼…半路就伸手…管了这件事…他们怀恨在…心…缀上了我就…在前面…那山凹子…里将我…暗算了…我奋力…冲出…才没有…遭到毒手…但他们并不…放松…正…在…一路…一路…追来!”又皱起眉头,仇忍道:“不错,‘沙州’前任知府冯子正的四是位名符其实的好官吏。但是,你也总该清楚‘八忠社’更不是好惹的呀!在今天的江湖黑道上,他们可以说稳执绿林各帮各派的牛耳,俨然乃盟主之尊了,而他们一贯行事的作风又是很酷暴戾得出了名的,你谁不好去犯,却专门犯‘八忠社’?”那人再度痉挛,呻道:“我只问…一件事…该不该做…不管后果如何…我…我并不含糊…他们!”仇忍冷冷的道:“你是谁?”那人急着道:“‘千臂龙’…屈无忌!”长长“哦”了一声。仇忍展颇笑道:“难怪呀难怪,原来是你这个鬼怪物,硬骨头,你是众人皆知的泼皮货,换了别人也一定扭鸭子走路,不会惹这麻烦了!”屈无忌用一双怪眼瞪着执忍,呻道:“你…又是谁?”哈哈一笑,仇忍双手上伸,抱滑落,赫然显后出他左右双腕上的闪耀银环来。屈无忌陡然一震,面大变,口尖叫:“天魁星!”仇忍笑呼啸的道:“我们该是老情了,神。”着气捧着心口,屈无忌抖索索的道:“到底…仇忍…你是帮我…不帮?”点点头,仇忍道:“帮!”屈无忌痛苦的抖着道:“那就…起快离开…这里…他们快…到了…”站起来,仇忍道:“好,我家就在这里过去不足两三里的‘澹泊小筑’,我就背你到我家里暂时进一避风头吧!”屈无忌正待挣扎站起,上前一步要扶他的仇忍却突然僵住不动了,屈无忌急切的问:“怎…么了?”吁了口气,仇忍道:“来不及了,他们业已赶到啦!”震动了一下,屈无忌的目光立刻投向小径那边,果然,在林荫掩映下。七条人影正星飞九泻也似掠了过来。

长叹一声,他颓然坐倒,喃喃的道:“仇忍…你不该问我太多话…时间耽搁了…”瞅了他一眼,仇忍缓缓转过身来,边平静的道:“我该问的,屈无忌,至少我要清楚值不值得帮你!”一阵赦然,屈无忌自知失言,他忙着道:“请怨我…仇忍…我是…太急太紧张了…”摆摆手,仇忍笑道:“我不介意,眼前的情势也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嗯,我会多增点麻烦之外。”几句话的功夫,对面七个人已飞似的来到草亭外面,显然他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猎物就在眼前,也显然察觉了仇忍在这个局面中所造成的新发展,于是,七个人立即分散成七个不同的位置——俱是有利出手的位置,将草亭的出路全然在无形中截断。

点点头,仇忍笑嘻嘻的道:“嗯,果然是行家的手法!”七个不速之客都穿着一身闪闪泛着丝光的黄衫,站在前面的三个一看即知为首脑人物,三个人无论是神态、表情、举动,全显出那种不可一世又倡傲专横的意味,现在,他们正以不带一丁点儿情的目光冷峻的注视着草亭里的仇忍。

仇忍当然也打量着他们,站在较前面的这三个人,无可置疑的只要叫人看上一眼之后便永远不能忘怀,右首的一个细如竹竿,尖头削腮,脸上五官细小,宛如一个芋头削尖了按在他脖子上权当脑袋一样,而他那狭小的脸孔上更青森森的瞧不出点“活人”的味道,中间的一位倒是长得修长端正,可就一张睑蛋几白了点,简直白得像蜡捏的,这位仁兄的神态也像是蜡捏的,冷硬、僵木、呆板得毫无‮趣情‬可言,甚至连他的眼珠子也直走走的转也不转,左边的一个长像更是绝了,长长的脸膛上眼窝内陷,鼻子和嘴巴怪异的往外突伸出来,上下翻卷。出两排黄牙,这些配上他那泛着青森光芒的眼珠,脸孔上黑黝黝的重汗。便组合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形象——似一张狼脸!而他整个形体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正是叫人不寒而栗的兽的疯狂触。

缓缓的,仇忍笑了笑,他心里在想,可真是好几副尊容。

于是,他又淡然望了望站在另外四个角度的四名大汉,那四个人全是强健得像牛一般的彪形汉子,但他们在眉宇之间的却并不是牛一样的晶笨鲁莽表情,而是无比的剽悍之态!

又笑了笑,仇忍用手指点了点面前的三个人,他先对那个竹竿似的芋头脑袋道:“你是‘八忠社’的第五号头子‘狂拐’雷匡。”又指了指那面如白蜡的角,他道:“你呢,却是第六号头子‘绝心’黎喜。”眯着眼,他瞧向第三张狼脸,笑道:“阁下就好认了,阁下这张尊容像是挑挂出来的招牌,‘狼脸’赵奇,对么?‘人忠社’敬陪末座的第八位头儿?”对方三个人一点也没有惊讶或怒的表示,生着个字头脑袋的‘狂拐’雷匡细声细气的启口道:“小子,事情恐怕并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好玩,你以这种姿态出现,表示什么意思?”

“绝心”黎喜语声僵冷的道:“你自断一条左臂,然后滚蛋,这样做至少你能留住一命。”仇忍摆摆手,依旧笑嘻嘻的道:“二位先不要动怒,我呢,并不想开罪你们,因为我知道你们‘八忠社’不是好把惹的…”

“狂拐”雷匡轻轻的道:“我还以为你要包庇那姓屈的无赖!”仇忍也放轻了声音道:“假如我不包庇他,是否就可以用求黎七头儿免掉我自断一臂之罚呢?”青森森的窄脸一动也不动,雷匡道:“你本无法可庇他,但如果你现在立即滚开,我可以叫黎七恕过你一遭!”仇忍认真的道:“不假?”雷匡细声道:“不假。”

“绝心”黎喜平板的道:“你再多说一句话,就又要当真了!”点点头,仇忍面向黎喜笑的道:“黎喜,你是个众人养的杂种!”想不到对方竟然非要多冒出一句话来不可,而且是冒出来这么样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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