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与她的梦中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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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我和九月沉浸在一起,互相成为对方的一扇走不通的门。那是一扇永远无法打开的怪门或死门。我们紧密纠住无法
息,不知怎么办。
空的窗子却永远被各种各样过路的敲击人叩响,特别是在懒洋洋的
天,小公猫们的爪痕留在我的玻璃窗上,像巨大透明的雨球,鬼鬼祟祟,寻找溜进房间的
隙。我总是躲在关闭的窗子里,如一条离群索居的孤鱼,小公猫们闻见鱼腥味,便伺机行事。外边,乌云在摇晃,枯树在歌唱,这世界上的风景和故事无非就是这样。
我要告诉你的是九月。九月既不是一个我生命里不同寻常的时间,也不是某一位在我的玻璃窗上留下爪痕的神秘莫测的人物。我只能告诉你,九月是我这一生中一个奇奇怪怪的看不见的门。只有这一个门我无法去碰,即使在梦中无意碰到,我也会到要死掉。
九月的父亲(“父亲”在此为象征词,正像有人称祖国为母亲一样),在我的冥想中是夏季里暴君一样的台风,专断地掀倒一切,狂躁无拦;我的父亲,一个有着尼采似的羸弱身体与躁动不安的男人,在我母亲离开他的那一个浓郁的九月里的一天,他的一个无与伦比的耳光打在我十六岁的豆芽一般的脸颊上,他把我连
拔起,跌落到两三米之外的高台阶下边去。鲜血和无数朵迸
的金花在我紧闭的眼帘外边弥漫绵延,透过这永远无法弥合的两三米的黑暗而狰狞的空间,晕厥中,家像鸟笼在半空摇晃,男人像树在心里摇晃。我模糊看到我父亲被那个年代纷
的人群捆绑着剃成的十字
头,渐渐膨
成中国的弯弯扭扭的城墙,他那怪笑般的长啸,凝固成夜幕里永远洗不掉的
影。这
影是我生命中无法穿透的男人的石墙。
我的父亲,他疯了。在茫茫黑夜的红彤彤背景里。
耳光,这算不上遭遇的遭遇,使我和九月走到一个故事里,使我在这个如同堆积垃圾一样堆积情的世界上成为异类和叛逆。我只与属于内心的九月互为倾述者,分不清我们谁是谁。也许是我的潜意识拒绝分清楚。这个世界恐怕难以找到比我左
口上那个悸动的东西更复杂混
更难以拆解剖析的零件了。
九月,辣椒一般炽红的太把沥青路面灼成软软的棉花地,踏在上面像踩着重重心事,提不起
神。那男人,那个半
着淡棕
光滑脊背的有如我父亲一样年龄的男人,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使我晕眩的
光,我的恐惧光芒的眼睛被刺得淌着肮脏的泪水。他用一辆三轮车拉着我简单的行李,也拖着我那小狗母一样瘦骨伶仃的十六岁的身体,把我从那一个光辉灿烂的耳光下面死人一样提起来,我们走向一个去处,一个
悉我的故事的读者已经
悉的处所——城南那一座幽僻诡秘的已经废弃了的尼姑庵。
我们背朝青石大路,经过一大片盘错节的放着绿荧荧鬼光的枯树林,一大片呈赭红
的怪石堆,又经过一座坡度很陡的破旧木桥,拐进那条半截细肠子似的胡同,胡同尽头是一个解不开的死扣,永远走不通。这是一条我生命里致命的岔路。
我裹在九月的绿雾里掩目沉思,那浓郁古怪的老树们半掩的庵庙庭院,总是细雨纷纷,水珠在屋檐滴滴垂挂。锈红的地面上浮一层黯绿,树顶飘出薄薄淡淡的青烟。我把自己重新
回到早年这个故事中去。我始终重复又重复地
恋于在这种危险中穿梭
失。…父亲们你挡住了我你的背影挡住了你,即使在你蛛网般的思维里早已布
坍塌了一切声音的遗忘,即使我已一百次长大成人我的眼眸仍然无法迈过你那
影你要我仰起多少次毁掉了的头颅才能真正看见男人你要我抬起多少次失去窗棂的目光才能望见有绿树的苍空你要我走出多少无路可走的路程才能迈出健康女人的不再鲜血淋漓的脚步…
二我的这种沉危险与恐怖的
好,始于那个废弃了的尼姑庵庭院。在九月里。
那个半着脊背有着我父亲一般年龄的男子,对于清纯少女有一种无法自拔的沉醉癖。他的身边总有一群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未成年的小姑娘,我淹没在这群
糖味的少女之中,不美
的我退缩在她们的美
身后。我的无端的忧戚像一株早
的小桦树,在心里疯长,这一种成长彻底湮灭了我身上在那个年龄所应该拥有的灿烂。这男人他把我从那一巴掌连
击垮的台阶底下拾到这群小女伴之中,他把我当作一条鳗鱼撒在她们
的歌声里,让我学会其他小姑娘的娇嗔与天真。
等那些刚刚发育的翘翘的小房们和着她们鲜
的活力以及能够勾起这男人滂沱
的小姑娘们刚一离开,他便把我像噩梦一样揽在他隐隐作痛的心口窝上。他那富于探险的大手滚烫地在我冰凉的瘦脊背上爬来爬去,笨手笨脚地在我的小腿上滑个没完。有时他狂
地在我身体上胡来一通,仍然无法排遣他糟糕透顶的绝望。于是他便耐下心来一
一
清点我身上的骨头,以镇定他那
不住的
望。
“我的小羊羔,你要长大啊。”他的眼睛有如一双面临刀杀的最温情的老山羊的眼睛,地浸着水光,肢体瘫软成一堆绝望的残骸,死死揽住我的肢体——一个黑
的噩梦,担心着被别人或我自己的长大成人而劫持抢走。
“长大做什么?”我说。
“长大了,我好要你。”我浑身倦怠,头晕恶心。他抱着我时我总是这样,要吐的觉。但不是因为
动。
“可是,你有老婆啊。”
“有老婆的男人是鳏夫。”他说。
“为什么?”
“长大了你就会懂。”
“你不和你的女人睡觉吗?”
“我们每天都睡。但这不是忠诚,它只属于体。我的全部忠诚都归属于你。”我听不懂他的话。我说:“如果有老婆的男人是鳏夫,那么以后你要了我,我就成了寡妇。我不要当寡妇。”他愣了一下,想了想,说:“我的小羊,你哪儿来的这种思辨能力!”他说过许多我听不大懂的话。有一次,在一个
雨的午后,他睁大他那双温柔如梦又
郁沉重的眸子,久久凝视我。他总是穿黑颜
衣服,仿佛在心里永远祭奠着一位忘不掉的亡者。他说,他是为自己哀悼。然而,我看到的却是罪恶的颜
。
那时候我喜读书,终
沉醉书中。他告诉我,子
其实就是一座图书馆,不同的女人装不同的书。他说,我的图书馆天生是为他一人阅读的,他要做这一座图书馆不厌其烦的惟一读者及永不退休的馆长。现在,他将耐心等待这图书馆,并准备着为之殉身。
从此“图书馆”在我心里就有了它词意本身之外的引申意。
有一天,我无事可做,穷极无聊,于是忽发奇想,打算尝试一下吃安眠药的觉。我的父亲总是服用这个,以镇定他那耽于兴奋和
烈的大脑。我不知道我产生这个
望或好奇心的念头缘于什么,但是我对于这种药的危险略有所知。我从
屉里取出药瓶,倒出九粒安定片在手心里,然后一仰脖就全都
咽下去。
我吃九粒安定,并不是出于我知道这九片药会怎样或不会怎样。实际上,这只是出于我对单数这一数种的热,和对于偶数这一数种的厌恶。我的心理莫名其妙又坚定不移地排斥偶数。而“九”是个位数里最大的单数。
当然,也不能安全排除潜意识里那种朦朦胧胧、似是而非的关于死亡的胡思想,但那是不确定的,模糊并且自己也不知道的。
不知睡了多久,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在用力摇晃我的肩。
我稀里糊涂,说,你干嘛?打我?
他说。你这令人头痛的小混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吃了多少?
我告诉他,我吃了九片。我觉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