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西疆来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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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寺”巍然耸立,大白天里,却深寂沉静,不见烟火,不见来客,灰暗的云翳遮挡着光,甚至连一抹投影都没有,似乎寺里供奉的神佛,也知道血祸将起,兵刀即临,而以这样的戚客来怜悯世人的争纷吧?

“鹰堡”的三路人马于进城之后,一声号令下,便以奔雷之势直扑座落在“八卦寺”左后方的“通利赌场”赌场是一片四合院形式的宽大屋舍,周遭密植绿竹,碧影映辉中,越显院落的幽邃与隐蔽。

靳百器率领的这支骑队,一路当先,在晨间寥落的行人仓惶躲避下,直往赌场正北面的大门冲扑,他个人更是遥遥超前,坐骑甫过门楣,雪亮锋利的大砍刀已出鞘上手,紧随在后的二十余骑也立刻向四边分散,寒光闪耀中人叱马啸之声盈溢于耳,真个杀气腾腾!

但是,偌大的院落里竟未见敌踪,静悄悄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靳百器目光尖锐的搜视着每一处房屋廊角,檐沟壁偶,仔细到连一棵树、一丛草的背位置都不放过,然而,依旧一无所见!

二十余名骑于早已纷纷下马,各据攻击方位,二十余双眼睛溜来转去,却找不到可以攻击的目际,-丝惶惑不安的情绪开始升浮,由每个人的心里升浮到脸上,大伙面面相觑,都有点下知所措了。

缓缓跨下马背,靳百器轻叱-声:“先找掩护!”二十多条身影立时穿掠奔腾,在廊下,柱后,墙角等处采取隐匿,只剩靳百器独自一人站立在空旷的院落当中,气氛显得相当诡异。

而预期的反应仍太发生,没有敌踪,没有抵抗,甚至没有一条不属于已方的人影!

事情透着古怪,古怪中却掺杂着一股说不出的隐森意味,令人觉到这种冷寂冥渺的场面背后,必然尚蕴藏得有不可知的陷阱——血淋淋的陷阱。

院里的马儿开始急躁的鼻刨蹿,偶而发出几声低嘶,越增人们心头忐忑…

片刻后,逐渐有人影隐现,从东、南、西三个方向隐现——这些人却不是“大龙会”的人,全都是“鹰堡”方面自己的兄弟,由他们一张张惑纳罕的面孔上可以看出,彼此都已碰到同样的情况了!

三路人马,加上卓望祖赶来的一路,共是四路合攻,攻是攻进来了,问题是不见目标,未遭抵挡,如果攻击的对象只是这些空置的房舍,还用得着如此劳师动众、如临大敌么?建筑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有将对方聚歼斩绝,谁又能说占了上风、打了牲仗?便遑论血仇已报了!

人影闪晃下范明堂窜至靳百器身边,他弓曲背,形紧张的低语:“二当家,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大龙会’的主力伏守在此么?怎的却连鬼彩也不见——条?我看这不是好路数,其中必然有诈!”靳百器凝重的道:“当然有诈,只不知诈在何处、诈何为!明堂,情况不大好。”连连朝四面张望,范明堂急切的道:“我们另外三路的人马已经掩了进来,看样子他们遭遇的场面也与我们无异,二当家,你得快下决定大伙该怎么办?”咬咬牙,靳百器道:“下令撤出!”范明堂赶忙收腹运气,正准备嘬发出他那种特异的哨啸之声,事情也已有了变化一一四合院正中的堂屋顶上,突兀冒出三条白晃晃的身影来,三个人的体形都十分高大魁伟,一字并立于瓦面,宛如着三桩,人一亮相,连串的怪笑声已从他们口里周遭,笑得高亢,笑得凄厉,仿佛狼嗥枭号!

仰首高望,范明堂喃喃的道:“我的天,这是打哪里钻出来的三个妖魔鬼怪?”靳百器也在注视着屋顶的三个人,边低沉的道:“明堂,以我们所知,‘大龙会’里,似乎没有这样三号人物…”范明堂立有顿悟:“只怕又是他们从外头请来的杀手吧?”靳百器迅速的道:“对方一定另有所谋——明堂,我们主力聚集,‘大龙会’却不见一兵一卒,端摆了三个活人在此,若非此三人功力特高,便是以此我入觳,再施毒计,我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回头看了看,范明堂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靳百器断然道:“稳着,且以不变应万变!”屋顶上的三个白衣人,忽然齐一动作,振臂舒,冉冉而降,他们降落的势子不急不徐,悠然自若,恰到好处,瞧上去,像是每个人脚下都托着一朵看不见的云彩,那么四平八稳的踩上地面。

范明堂脸微变,口低呼:“天爷,这不是轻功里极为罕见的‘兜云驭风’身法么?”靳百器冷冷的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干一个是一个,管他具有什么身法!”三个白衣人就落在堂屋前面的石阶下,这一接近,三人的相貌看得更清楚了:酷肖的三张大长脸,三角眼,狮子鼻,配上相似的三副薄嘴,脸孔及手臂上,凡是出衣衫之外的部份,全是黑茸茸,卷杂一片,模样好不惊人!

咽了口唾沫,范明堂呐呐的道:“看他们的招子…二当家,颜和我们不一样!”是的,三个白衣人的三角眼,眼珠全泛着莹莹的碧绿泽,从这项特征判断,他们很可能不是出自中原的人,不是出自汉族的种。

靳百器早已注意到这一点,他正在嗟叹“大龙会”也委实算煞费心机了,为了应付这场关系生死存亡的拼战,连三山之外的异种帮手都拖了来,还有谁比得上他们的耐、他们的花巧?

三个白衣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冲着靳百器咧嘴狞笑,展出他那一付白森森的利齿来,声调在哑里别有一股混浊的杂音:“你们都是‘鹰堡’的余孽吧?”靳百器淡淡的道:“这只是你的说法,朋友。”白衣人磔磔怪笑:“‘鹰堡’现在的头子叫靳百器?你去找他来见我!”靳百器也微笑道:“我就是靳百器,所以,我已经见到你了。”说话的白衣人死盯着靳百器,扬着一双浓眉道:“看你这副模样,好像相当的轻松自在,难道说,眼前的情形,竟不会使你觉得惊奇疑惑?”靳百器道:“我为什么要觉得惊奇疑惑?”白衣人大声道:“因为你们都已掉进一个陷阱——一个死亡的陷阱!”哧哧笑了,靳百器道:“陷阱在哪里?”白衣人用左手拇指往自己口一点,傲刺刺的道:“我们兄弟就是!”上下打量了对方片刻,靳百器道:“直到如今,还不曾请教过三位的高姓大名,三位既是来收魂的,倒不能不知道来处与去处,也免得一朝入了曹地府挂不上号;朋友,撂个万儿给我们听听如何?”白衣人碧莹莹的眼睛更显得幽绿了,他面孔微抬,以浓重的鼻音道:“西疆‘大哈班’盆地有一座‘青玉庙’,庙里供奉的是‘月光菩萨’,菩萨有六手六足,头盘金蛇,脚踏赤虎,神通浩大,法力无边,从庙里出来的修士,一律白衣赛雪,不沾纤尘,皎洁有如银月光华,勇猛异常;当地居民都称呼他们是‘玉庙大尊’,他们本身却很谦虚,只自认是菩萨的子弟,对外仅以‘月光使者’来表示身份…”靳百器静默了一会,缓缓的道:“中土武林,也对这些人有个习称,叫做‘哈班番妖’,朋友,不管称谓如何,大概三位亦是‘青玉庙’出来的‘大尊’了?”白衣人碧眸透赤,恶狠狠的道:“假如有人以‘番妖’相视我们‘月光使者’,便是对菩萨的大不敬,大不敬的行为就必须遭到严惩,非杀不可!”靳百器道:“只以称谓之异,就待索人命,你们供奉的菩萨也未免过于心狠乎辣了!”白衣人大喝:“你是何人何物,岂容随意评论我们‘青玉庙’的‘月光菩萨’?”靳百器的大砍刀在手上转了-面,他们不愠不恼,气定神闲的道:“就算我犯了三位的忌讳,三位‘大尊’在动手‘严惩’于我之前,是不是也可以报个名姓给我知道?我说过,既使我认输服罪,入了曹地府,总不能糊得不知是哪一位送我上的路吧?”白衣人重重的道:“很好,你们中上江湖道上有两句俗话,说是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们也是一样,我叫铁英,这两个是我的兄弟铁雄、铁真,‘大哈班’盆地的人,都叫我们是,座前三使’一-”眼皮子微微跳动了一下,靳百器慎重的道:“‘青玉庙’主持‘明月慧僧’是你们什么人?”铁真得意的咧嘴-笑:“慧僧大师即是我们三兄弟的师父,嫡传的师父,这,可和一般的庙中修士大有不同——”靳百器道:“皆属‘哈班番妖’之,我看也没有什么不同!”一直站在靳百器身边的范明堂,再也忍不住的嘴进来:“不管你们是什么出身、干什么吃的,无非为虎作伥,唯利是图,拿人的银子替人卖命,一窝子下三滥而已,没啥清高之处,所谓皎洁如银月光华,那是笑话!”铁英的一双三角眼骤然圆睁,暴喝如雷:“我们与‘大龙会’之间是何种协议,岂容他人置喙?你这小子胆敢信口雌黄,恶言污蔑,说不得第一个就要拿你开刀祭旗?”范明堂起,形容凛烈:“姓铁的,从一开始,你们就不曾打算饶过谁,我要是含糊,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不必罗嗦,是好是歹,老子等你们放马过来!”靳百器含笑点头:“就是这话,明堂!”铁英一指靳百器,狞声笑道:“你们死定了,通通死定了,这一遭,我兄弟三人若非将你们杀得片甲不存、血成河,决不罢休!”靳百器伸手拍开坐骑,大砍刀拄在身前,语调已转为生硬:“单凭三位‘大尊’之力,恐怕做不到这一点——我们且看是谁待纳命吧!”范明堂在旁低声道:“二当家,看样子,这三个番妖似乎真要豁上,以寡凌众,不知他们凭借的是什么?”靳百器静静的道:“可能他们的确各具一身好本领,至少,他们自己认为如此!”又咽了口唾沫,范明堂喃喃的道:“娘的,真是疯狂…”靳百器道:“人间世上,尽多疯狂之事。”范明堂尚来不及再说什么,那位有“座前三使”之称的头号“使者”铁英已跨进一步,只是迈出了这一步,人不但至近前,更且凭空腾升三尺,一双巨大又厚的手掌,呈现着奇异的紫红泽,当头扣向靳百器的天灵!

一声断叱起处,范明堂抢先反击,他挫身抛肩,坚实的三节“哗啦啦”扬而起,端抖得笔直,狠戳铁英挥落的掌心。

铁英狞笑若嗥,掌式不变,范明堂抖起的三节甫始与他的手掌接触,彷似撞上一尊深嵌入地的巨石,力道逆转,猛然回弹,范明堂心脉悸震,倒翻五步,差点就呛出一口血来!

靳百器动作如电,大旋身,砍刀飞闪,横切铁英两肘,而铁英白衣飘拂,人似幻魂,影现影没,不仅躲开了靳百的犀利攻击,掌势串连下,更将靳百器得数度腾走,几乎退出圈外。

所谓得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靳百器和对方虽然只过了几招,已力沉重,施展受制,他明白这次碰上了劲敌,要不好生打起神应付,恐怕就没有往后的指望了!

大砍刀兜映出一蓬寒光,有如爆开成片的焰雨,参差缤纷的芒彩罩向铁英,但见铁英的双掌翻飞,浑厚的罡气密织反卷,居然以他强劲的掌力硬拒,半步不退不让!

刚刚顺过气来的范明堂,又是一声暴吼,身形晃动,从斜侧再扑,铁英肩头轻耸,已经飘开七尺-一把空位让给了他的二弟铁雄。

铁雄身形微塌,掌势由下往上抬扬“呼轰”之声骤起,一片无形劲道宛如平地突成的风暴,挟着窒人呼的强猛威力推向范明堂,饶是范明堂抡旋走,拼命跃闪,劲气拂及肩缘,也几乎撞得他一头跌倒!

就在此刻,半空中一声叱喝“狼婆子”崔六娘已经飞身掠来,手上一双“蝎子短剑”炫映生寒,芒璀灿里,直取铁雄。

剑尖颤闪着只距离铁雄的眉心尚有寸许,但这位“玉庙大尊”却毫无躲让的意思,他掌影贯连,有如祭起漫天的蝙飞翼,锲而不舍的紧紧迫袭范明堂,对于崔六娘的攻击,甚至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崔六娘正诧异,同时亦加快了剑招的去势,于是,这铁雄的傲岸反应便立刻有了答案——他并非傲岸,不但不是傲岸,实则乃为一种战术上的巧妙运用,他把崔六娘的锐力引近前,而崔六娘的侧背破绽就暴给蓄势待发的铁真了。

铁真和他两个哥哥一样,也是只用一双掌上阵,同时兄弟几个默契极好,崔六娘的侧背部位暴眼前,他的掌沿也已利刃似的横削而到!

猛然拳腿拧,崔六娘身形斜滚,倾力躲避,铁真的指尖划过她的背脊,虽未确实,却也在一声裂之声里给这位‘狼婆子’背上添加了一抹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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