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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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婶儿是我娘!”绍谦急忙补充。
“小婶儿是我妈!”绍文应声而出。
大婶儿、小婶儿都板住了脸,全屋子的人都忍俊不。
这就是世纬、青青、小草认识绍谦兄弟的经过。
认识了绍谦兄弟,这才认识了扬州。
接下来好多子,绍谦兄弟带着世纬等三人,游遍了扬州。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山尽,惟见长江天际。”这是李白的诗。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是杜牧的诗。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这又是杜牧的诗。世纬记不得前人的诗句里,有多少诗句与扬州有关,但他终于走进了李白和杜牧的诗句里。一时之间,瘦西湖、小金山、二十四桥、大明寺、平山堂、御码头…都有他们五个人的游踪。大家又笑又闹,又游山玩水,实在是快乐极了。世纬几乎忘了他的广州,也忘了他的北京,简直有点儿乐不思蜀。生命中从没有这么美丽的一段时光。在傅家庄被当成宝贝,老太太对自己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下人们是必恭必敬,言听计从。走出傅家庄,有绍谦、青青等人作伴,还有…还有那么古典,那么诗意的扬州!可是,在这种诗意中,也有许多事困扰着世纬。第一件当然是老太太的纠
不清,第二件就是绍谦和青青。
绍谦对青青,即使不是“一见钟情”好像也差不了多少。他敦厚、热情、坦白、率直。完全不去掩饰自己对青青的情,非但不掩饰,他还展开了热烈的追求。青青在“乍惊乍喜”之间,对绍谦是“半推半就。”显然,她几乎是在“享受”着这份
情。女人实在是虚荣的动物!世纬不知道为什么,对青青的态度就有那么一些不
。可是,倒回头来想,绍谦的家世地位,配青青是绰绰有余,如果绍谦真喜
青青,他们两个能有个结果,自己不是也放下心里的一块石头吗?将来,总有一天,他是要走的,总不能真带着青青和小草,
迹天涯吧?世纬在两年前,已由家中做主订了亲。两年来,父母千方百计要他完婚,他千方百计逃避,不肯结婚。对方是书香世家,和何家“门当户对。”他除了知道那女孩子名叫“华又琳”以外,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没见过华家的姑娘。他的离家出走,在一大堆的“抗拒”之外,也包括“抗拒”这种父母之命的婚姻。可是,抗拒那份婚姻是一回事,容许自己风
放纵又是另一回事。他和青青,萍水相逢,结伴而行,就这么简单,绝不牵涉儿女私情,否则,岂不是乘人之危?有失君子风度。因此,世纬对青青,自认
怀坦
,没有丝毫杂念。既无“杂念”就对绍谦和青青那种“东边太
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游戏,冷眼旁观起来。
这个裴绍谦,真是鲜得很!
有一天,绍谦和绍文一起来到傅家庄。绍谦躲在假山后面,推派绍文去见青青。事先,大约兄弟两个已经说好了,万一绍文应付不过来,就回头听绍谦的指示行事。于是,绍文捧着一个盆景,跑到青青窗子外面,敲窗子。
“青青!我哥有东西送给你!”青青打开窗子,只见绍文捧着盆景往窗台上一放。花盆倒很漂亮,白瓷上描着彩绘的花朵。但是,盆子里,却种着一棵毫不起眼的树苗儿。
“这是什么?”青青困惑的问。
“是茶树的树苗儿!”绍文兴冲冲的说,回头看了绍谦一眼,绍谦悄悄提了句辞,绍文就转回头来,笑嘻嘻的说:“我哥哥说,我爹有座茶园,看过去绿油油的一大片,就像青青的名字,所以送你一棵茶树苗儿!”
“它将来会开花吗?”小草在旁边问。
“它不开花儿,尽长叶子,将来你们把叶子摘下来,就可以泡茶喝了。”青青看着那棵茶树苗,却有些不大高兴。
“我说你哥哥,真是个怪人!要送就送盆花嘛,送我一棵树苗儿!还把我比作茶树,我长得像茶树吗?”青青这样一说,绍文傻了眼,急忙去看绍谦。绍谦心中,早已大呼不妙,这下子马拍在马腿上,不知怎么收拾!绍文倒退着步子,退到假山石前,靠近了绍谦藏身之处,回头小小声说:“哥,怎么说?我要怎么说?”绍谦慌忙悄悄提辞:“告诉她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绍文回过头来,又冲着青青傻笑,大声说:“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绍谦又说:“花儿俗气得很,不管送什么花,跟你一比,都为之逊
了!”绍文依样画葫芦,大声复诵:“花儿俗气得很,不管送什么花,跟你一比呀,全部都…全部都…都那个…都那个…”他歪着脖子,希望绍谦赶紧提辞,那什么“逊
”对他来说,实在太难了。他这等怪模怪样,使青青大为奇怪,伸头到窗外来张望。小草已忍不住,睁大眼睛问:“绍文,你的脖子怎么啦?”绍谦一急,抬头一看,看到绍文歪着个脖子,样子不自然已到极点。他不假思索,就急急的说:“哎哎,脖子歪了!脖子歪了!快站好!快站好!”绍文以为是提辞,赶紧大声说:“哦!脖子歪了!全部都脖子歪了!”绍谦从假山后面,一下子就窜了出来,伸手揪住绍文的耳朵,往后拚命拉扯,嘴里骂着说:“我宰了你这个歪脖子,你简直气死我了!”这一下,青青大笑了出来,笑得东倒西歪,眼泪都滚出来了。绍谦看到青青如此开心,倒也事出意外,就也跟着傻呵呵的笑起来。绍文和小草,见他们两个笑得这样开心,当然也跟着笑了。世纬远远走来,看到这样一幅“
乐图”不知怎的,竟有被“排除在外”的失落
。
过了几天,大家到裴家去玩。
裴家有一片荷花池。那已经是初夏时节,江南的荷花开得特别早。湖荷花,有红有白,映着重重叠叠的绿叶,真是好看极了。世纬忍不住,就发起议论来了:“这个荷花很奇怪,你单单看那么一朵,觉得它
枝大叶,并不怎么美,可是集合成一大片的时候,不但美,甚至是很壮观的。所以说上天造物实在
有意思,该一枝独秀的便希奇难求,该集数量之美的便会大量繁衍!”
“哇!”绍谦十分佩服的看着世纬:“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赏个花嘛,不单用眼睛看,还用脑筋看!”
“你别羡慕他,”青青对绍谦笑了笑。
“他那样活着累得很,赏个花还要讲大道理!”这青青是怎么回事?对绍谦倒是温柔的,碰到自己就尽抬杠!世纬皱皱眉,很无辜的说:“我也没有讲大道理呀,只是随口说两句而已!”
“怎么说要一大片才好看?”青青问,伸长脖子望着湖心。
“你瞧,那朵半红半白的不是美吗?”
“哪一朵?哪一朵?”绍谦急忙也伸着头看。
“就是湖中心那一朵呀!”青青指着。
“你是说花瓣尖是白的,花瓣梗是红的那一朵?”
“是啊!”青青顺口说:“能供在花瓶里就好了!”
“没问题!”绍谦说着,就一脚跨进湖里去。
“喂喂!”青青大惊失的说:“你要做什么?”
“摘花呀!”绍谦笑嘻嘻的说着,一面哗啦啦盘水而去。绍文和小草在岸上看得目瞪口呆。绍文直着脖子,大声嚷嚷:“你小心一点,说不定水里有蛇!”
“胡说八道!”绍谦才笑着说了句,身子突然一斜,就扑通摔入水中。青青急得绕着湖跑,喊着说:“你疯了!快回来呀!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有要你去摘呀!”
“绍谦!”世纬也跟着喊:“你会不会游泳呀?”绍谦已经爬起来了。他穿了一身月牙白的衣服,白褂子和白子,这时候已经全是污泥。他脸上也沾了污泥,手上也是,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却依然笑嘻嘻的说:“没事儿!你们别紧张,水不深,只是有很多烂泥巴,不好走而已。瞧!我这不是到了吗?”他回头看青青,指着荷花问:“是这朵没错吧?”
“是!是!是!”青青拚命点头。
绍谦拔了荷花,又盘着一池污泥,举步维艰的往岸上走。由于泥浆太多,走得十分辛苦。好不容易爬上了岸,岸上四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因为他已经成了一个道地的泥巴人。举着荷花,他送到青青面前去。
“上次送你一棵茶树苗,真有够笨!现在,就算扯平了。怎么样?”青青接过花,真是动极了。她看着绍谦,
眼的温柔,低低的说:“其实,那棵茶树苗,我也很喜
的!这朵荷花,当然更好啦!只是,你现在这一身泥,怎么办?”绍谦低头打量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这会儿把我放进灶里去,用炭火慢慢煨烤,就成了一道名菜,叫花!”小草和绍文,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绕着绍谦又跳又跑。指着他喊:“叫花
!叫花
!叫花
!”于是,青青和世纬,也跟着笑了。绍谦自己,更是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世纬笑了一会儿,看他和青青,这样融融洽洽的打成一片,两个小儿女,也都不分彼此,其乐无比。心里,不知怎的,又有种难以描述的“失落
。”再过了几天,绍谦就煞有其事的,约了世纬,两个人到瘦西湖边去喝茶。茶还没喝两三口,绍谦就站起来,对世纬一揖到地说:“我有事情要求你!”
“求我?”他怔着。
“是啊!”绍谦用手抓了抓后脑勺。
“就是青青的事嘛!人家说长兄如父…所以我特地来问你,不知道青青在家乡,有没有订过亲?”
“哦!”他愣愣的说:“没…没有。”
“好极了!”绍谦一击掌,笑逐颜开。
“我也还没订亲呢!我爹一直要给我讨媳妇,我就是不肯!炳!幸亏不肯!才有今天的机会…”
“哦?”他瞪着绍谦。
“怎么,”绍谦见他表情古怪,不由得收住了笑,紧张兮兮的问:“你反对吗?”
“反对?”世纬又怔了怔。
“我有什么权利反对?”
“那么,你是赞成喽?”绍谦大喜的问。
世纬沉不语,从上到下的看绍谦,见绍谦一表人才,和青青倒是郎才女貌。真能撮合他们两个,不也是一件人间佳话吗?想着想着,他就点了点头,喃喃的说:“就这么决定了!就应该这样办!”绍谦狂喜的跳起来,对世纬鞠躬如也。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我…我…我马上叫我爹去提亲!”
“提亲?”世纬吓了一大跳。
“那有这么快,你给我坐下来,别这么躁躁的!”
“你不是说决定了吗?”绍谦一脸怔仲的问:“这意思不是说,你决定把妹妹嫁给我吗?”世纬又好气又好笑,那种“失落”的觉更强烈了。但是,这桩姻缘,真的不错呀!他瞪着绍谦,叹口气说:“我这个哥哥,对青青到底有多少影响力,我自己都没有把握!你不常常看到她对我红眉
绿眼睛的时候!说真的,青青是个非常独立自主的女孩子,她有权选择自己的幸福,我既无法勉强她,也没有权利代她做主!我说的决定,是决定从旁协助你,至于能不能成功,还要靠你自己的努力!”绍谦恍然大悟的点着头。想了想,又跳起来,仍是非常高兴的对世纬鞠了一大躬。
“那还是要谢谢大哥!以后全仰仗你,帮我在青青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你是她敬的大哥,你帮我说一句,胜过我说一万句!有了你的承诺,我现在等于吃了一颗定心丸!谢谢你,真心真意的谢谢你!”世纬看着那
脸兴奋的绍谦。忽然,就对他的兴奋和喜悦嫉妒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