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别后相思空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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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夜来心念电转，一边披上衣服，一边伸出脚去，穿上鞋子。脚下似乎在微微摇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下面不停地动。

她猛然明白过来了——她，此刻难道是在一个马车内么？！

这是怎么回事？殷夜来猛地起了纱帐，四顾，发现侧壁上有个小窗。她深了一口气，一手拔下一支珠钗握紧，另一只手伸出，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窗户，一眼看出去——然而，就在那一瞬，她忽然间仿佛被刺痛一样转开了眼睛，低声惊呼。外面入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伴随光入的，还有清新而冰冷的空气，和久违了的青草的味道——这一切都令她震惊无比。

“小姐，”耳边忽然传来了悉的声音“您醒了么？”

“菀？是你？”殷夜来用手指挡着刺眼的朝，觉眼前那一层薄薄的白雾正在慢慢地变淡和消失，吃惊地问“这是在什么地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菀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是哪里。”

“什么？”殷夜来惊愕无比“秋蝉呢？”菀低声:“秋蝉留在了星海云庭。”

“…”殷夜来咬了咬嘴，问“是墨宸的安排么？”菀点了点头，却不敢多说什么，避开了她的眼睛。

“你们准备把我送到哪里去？”她往外看去——那一瞬，倒了一口冷气，口惊呼。窗外，居然是一片陌生的旷野！

冬的田野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雾，朝映照在霜痕上，折出一层璀璨淡然的光芒。田里的菜都已经被收割得差不多了，显得一片箫瑟——马车走的是小道，偏僻无人，只有远处的漠漠平林中依稀看得见几户人家。

那是如此平凡的景象，然而殷夜来一瞬间竟看得出神。

“仙子请小心，”然而，很快就有一只手伸过来，关上了打开的窗扇，那是一个黑衣骑士，虽然身上没有穿着戎装，一举一动却是军人的身姿“抱歉，白帅令，直到抵达目的地之前，这一路请您尽少面，以免不测。”

“目的地？”殷夜来愕然。

“请您放心跟属下走，”铁衣卫首领低声禀告“如今我们已经出了叶城，进入了望海郡境内——前面一百里外便是青水渡口，见过穆先生后，接下来我们便从水陆继续上路。”

“穆先生？”殷夜来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一直以来，她对于白墨宸的这个幕僚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抵触，甚至说是某种隐隐的反和畏怖。这个青衣谋士身上带着黑暗的气息，多智近乎于妖，神秘而低调，隐藏于陋巷，从不亲自出面做什么。

如今他居然亲自出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飞驰了多久，当头升到正中的时候，在翻越了一座山峦后，马车忽然戛然而止。殷夜来在车里听到了淙淙的水声，判断一行人已经到了青水支附近。然而，不等她探出头去观望，忽地听到了有人疾行而来，在车厢外齐齐行礼:“请仙子下车！”殷夜来披衣走下马车，在冷风里微微咳嗽了几声，四顾。

这里是一个渡口，僻静无人，枯黄的芦苇在风里发出瑟瑟的声响，有北方飞来的大雁群居其中，偶尔发出长长的唳声——然而，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渡口上，却横着一只船，船头上有一个青衣中年文士风而立，须发飞扬，神清骨秀。

“穆先生？”殷夜来低低惊呼。穆先生看得她来，立刻走下船头，长长一揖:“仙子好。”殷夜来淡淡回礼:“辛苦先生了。”

“在下不辛苦，”穆先生的语气却意味深长“白帅才辛苦。”

“哦？”殷夜来秀眉微微一蹙，知道对方心机极深，暗自揣测着他这句话暗含的意思，心念电转，耳边却听对方道:“时间不早，还请仙子上船。”殷夜来没有动，问:“到底要送我去哪里？”穆先生叹了口气:“近白帅吩咐，要送仙子去苍梧郡的云隐山庄。”

“云隐山庄？”那一瞬间，仿佛笼罩了一个早上的雾忽然被拔开，她陡然明白了:原来，墨宸他是听从了清的提议，竟为了避开那个刺客余的追杀，想把她送去云隐山庄？

想通了这一层，她心里紧绷的那弦松了下来，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身边，护送这架马车的一共有十二人，个个黑大氅，白骏马，飒利落，眼眸如鹰隼——那，正是白帅最为倚重的十二铁衣卫！

殷夜来微微一怔:难道墨宸把最锐的人手都调拨过来了么？

“既然如此，那墨宸为何不亲口告诉我这些安排？为何要连夜把我送来此处，一声都不告知？”说到这里，她猛然明白过来，苦笑了一声:“是的，我是和他签过契约的人，居然还多此一问，真是可笑。”穆先生沉默着，忽然在萧萧的风声里叹了口气——“仙子如果知道这些年来白帅都为你做了些什么，定然不会再说这种话。”殷夜来猛地一震，穆先生却没有多说，回身登上了船头，抬手示意:“请。”她随着他上了船，却见船舱里堆着箱笼，里面分门别类地放了东西——一箱是她平经常吃的药材和煎药工具，一箱是各式衣衫鞋袜，一箱是她平所喜读的诗词古籍。每个箱笼上贴有条子，标记着里面放有的物件名称，有条不紊，一件件收拾得如此致妥帖，显然不是一朝一夕仓促完成。

“白帅早就想过会有今，”穆先生的语气意味深长“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暗中准备了这条船，以备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殷夜来诧异。

“就是他不得不让你离开的时候。”穆先生叹息着关上那一个个箱笼“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一，所以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能让你在一夜之间人从世销声匿迹，去往云荒任何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殷夜来从箱子里捡起一把伞，脸微微发白。

这把美的旧伞，是用价值连城的霞影绡裁成，乃是十年前慕容隽初见时送给她的定情之物，对她而言含意深远——白墨宸对她的过去早已了如指掌，但多年前却从不曾一语提及此事。然而在最后的分别时，他居然也不曾忘了帮她带上这件东西！

虽然在黑暗里相伴十年，然而他们却并不曾相互换过真正的想法——反而是在最后分别的那一霎，平生第一次，她觉到了那个男人深广如大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