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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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维尔·梅森一见到这户人家,就觉得他们也许如同他本人一样,挨过生活的鞭笞、嘲和磨难,不由得深表同情。早期六下午,约莫四点钟光景,他从布里奇伯格乘坐公车来到了这里。他看到了这座破旧不堪的农舍,又看见泰特斯·奥尔登本人穿着短袖衬衫和工装,从山脚下猪圈走上来,他的脸孔和形体在在说明:他一生穷愁潦倒,经常意识到自己赤贫如洗。这时梅森后悔自己在布里奇伯格动身前没有先来个电话,因为他一望可知,女儿惨死的消息对这么一个人来说将是一种最骇人的打击。这时,泰特斯看见他走过来,还以为是问路的行人,便彬彬有礼地走到他跟前。

“是泰特斯·奥尔登先生吗?”

“是的,先生,那是我的姓名。”

“奥尔登先生,我叫梅森。我是从布里奇伯格来的,是卡塔拉基县地方检察官。”

“嗯,先生,”泰特斯回答说,心里暗自纳闷:地方检察官从那么遥远的县城特地跑来找他干什么。梅森只是一个劲儿瞅着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他不得不转告的那个消息,该有多惨呀——让这么一个显然软弱无能的人听了,备不住会突然昏厥过去。他们伫立在屋子前那棵高大、乌黑的枞树底下。从针状叶中间穿过的风儿,沙沙作响,仿佛不断在唱那天长地久的歌儿。

“奥尔登先生,”梅森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严肃而又委婉的神情开始说话了。

“您有个女儿叫伯特,或是艾伯达,是不是?我不敢说我把她的名字一点儿没说错。”

“罗伯达,”泰特斯·奥尔登马上更正说。他说这话时,心中因有一种不祥的预而突然搐着。

梅森担心了一会儿,他想了解的问题,这个人恐怕不能有条有理地说给他听了,所以便抢先问道:“再说,您认不认得这儿附近有一个名叫克利福德·戈尔登的年轻人?”

“这个人我好象没听说过,”泰特斯慢悠悠地回答说。

“还有一个名叫卡尔·格雷厄姆的?”

“不知道,先生。我也记不得有谁叫这个名姓的。”

“我也这么想,”梅森嚷了起来,好象这是对他自个儿说的,而不是对泰特斯说的。

“再说,”他接着用一种严厉而又带点命令的口吻问道“现在您女儿在哪儿?”

“怎么啦,现在她在莱柯格斯呀。她在那儿工作。不过,您干吗要问这个?难道说她做了什么要不得的事——或是她来求过您什么事来着?”他勉强笑了一下,同时,被梅森这一问到困惑不解,因此,他那对灰蓝眼睛出了窘

“等一会儿,奥尔登先生,”梅森语气温和,可又坚决有力地继续说下去。

“等一会儿,我就把一切都讲给您听。不过,现在我还得问您几个必要的问题,”他诚恳而同情地直瞅着泰特斯。

“您最近一次看到您女儿,到现在可有多久了?”

“怎么啦,她是上星期二早上从这儿动身回莱柯格斯去的。她是在那儿格里菲思领子衬衫公司做工。可是——?”

“听我说,等一会儿,”地方检察官语调坚决地说。

“等一会儿,我会把什么都讲给您听的。也许她是在家里过周末的。是吧?”

“她利用假期,在家里待了约莫一个月,”泰特斯慢悠悠地、丝毫不错地作了说明。

“她身体不太好,才来家稍微休息一下。不过,她动身时差不多已经好了。我希望,梅森先生,您不是想说,她出了什么事,可不是?”他抬起一只黝黑的长手,捋自己下巴颏儿和脸颊,出极其紧张不安的神

“要是我脑子里头早想到有这类事——”他用手捋了一下他那益稀疏的灰头发。

“她从这儿走了以后,您得到过她的消息吗?”梅森心平气和地继续说,决心要在他尚未受到那沉重的打击以前,尽可能攫取到更多符合实际的情况。

“她没有提到自己不是去莱柯格斯,而是去别的地方吗?”

“没有,先生,我们什么消息都没有。我想,她不会受了伤,是吧?她也不会惹了什么麻烦,是吧?可是,不,这儿不可能。可是您干吗提这些问题,说话时您又是这么一副神气。”这时,泰特斯身子有点儿发抖,一只手本想捋捋自己煞白的薄嘴,却无意识地在捋下巴颏儿了。地方检察官并没有回话,却把罗伯达写给母亲的那封信从口袋里掏出来,只给他看了一下信封上的字迹,这才问他:“这是您女儿的笔迹吗?”

“是的,先生,这是她的笔迹,”泰特斯稍微提高了一下嗓门,回答说。

“可是,这是怎么一回事,地方检察官先生?那封信怎么会落到您手里?里头写些什么呀?”他忐忑不安地着双手,因为这时他从梅森的眼神里,已清楚地看出某种骇人的悲惨的消息。

“这——这——是什么,她在那封信里是怎么说的?您非得告诉我不可——是不是我女儿出了什么事!”他紧张地朝四下里张望着,好象想进屋去求救似的——想告诉他子大难临头了——可是梅森一发觉是自己使他深痛苦,马上就坚强有力,但又很友好地抓住了他的胳臂,开始说:“奥尔登先生,我们每个人在一生中常会碰上这样不幸的时刻,特别需要把我们的全部勇气都拿出来。说实话,我儿不想告诉您,因为我本人也懂得人生的况味,我知道您该有多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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