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以笛代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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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美凤待坐骑停定,玉手一指,冷冷问道:“旅安客栈的那份名帖,可是阁下送去的?”人妖头一点道:“不错!”舒美凤面孔一沉道:“你约姑娘来此何事?”人妖平静地道:“想问姑娘一句话。”舒美凤寒脸道:“问什么?”人妖缓缓接着道:“请姑娘解释一下:所谓人妖者也,意何所指?谁是人妖?何谓人妖?”舒美凤嘿了一声道:“你为什么不去问别人?”人妖道:“问谁?”舒美凤道:“问第一个认识你的人,或是你所认识的人!”人妖道:“每一个认识我的人,或是我所认识的人,谁也不敢当着我金某人之面,喊我金灵官为人妖;喊我金灵官为人奴的,芳驾尚是第一个!”舒美凤道:“第一个又怎样?”人妖道:“请将此一称呼收回!”舒美凤道:“如何收回?”人妖道:“公开赔罪。”舒美凤道:“怎样赔罪?”人妖道:“洛第一楼,摆酒十桌!”舒美凤道:“要是本姑娘没有这份兴趣呢?”人妖道:“那么金某人就只有一条路好走了。不过,金某人愿先声明一句:我金灵官与你们潼关舒府,一向并无怨怨可言,姑娘此乃咎自由招,我姓金的绝非有意开罪令尊大人!”舒美凤道:“姓金的,我问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人妖道:“金某人只能说芳驾还有考虑的机会!”舒美凤道:“否则你便如何?”人妖道:“姑娘应该清楚。”舒美凤(目真)目怒叱道:“告诉你姓金的,你姓金的放明白点,你要胆敢对本姑娘施展什么术,可别怪本姑娘宝剑无情!”人妖嘻嘻一笑道:“剑无情,人如何?”舒美凤目光着对方那张和悦动人的面孔,心神不期然一阵恍惚。

她耳中只听得对方柔声继续说道:“姑娘乃将门虎女,系出武林世家,随便出口伤人于前,事后复又恃强坚不认罪,这岂是一代侠女所当为?”小妮子一颗芳心,忐忑不已。

她暗忖道:“是啊!像这样一名英气的俊逸人物,我竟凭道听途说之言,当众指称其为人妖,不是太过分了吗?”这边车上的三位总管,见小妮子由面怒容而逐渐转为一片惘之,全为之大焦急。

蓝衣总管冯佳运促声说道:“不好,请公子快快设法,小妮子着了那厮的道儿了!

令狐平微微一笑,颔首道:“好,你们等在这里。”说着,悄悄下马车,向坐在大路中央的两怪快步走去。

青衣总管詹世光诧异道:“他干嘛去找两怪?”黄衣总管尚元摆手低声制止道:“看下去再说,这小子可能有他的一套掌法,真的到了紧要关头,咱们一齐出手,仍不为迟。”由于这时所有的眼光均为人妖之喃喃自语所引,以致除了这边的三位大总管,谁也没有留意到令狐平的行动。

令狐平绕过似已进入睡多的餮怪百里光,去到饕怪南求身前。

他蹲下身子,含笑打了个招呼道:“南前辈好!”饕怪忙将那只布袋一把拉去怀中,双手紧紧搂着,抬头眨着眼皮。以充怀疑的口气问道:“有道是:言甘必诈。你小子想动什么歪脑筋?”令狐平低声说道:“想跟前辈谈笔小生意。”饕怪瞪大眼睛道:“什么生意?”令狐平朝饕怪身后的餮怪溜了一眼,改以传音方式答道:“简单一点说,前辈只须点一点头,便可以马上获得一注惊人的财富。”饕怪又眨了一下眼皮道:“说说看,惊人到什么程度?”令狐平道:“这注财富,无法以数字形容。打个比方说:只要遇到买主,无论您开价多少,敢相信对方都不会短付分文!”饕怪道:“你指的是一件宝物?”令狐平道:“是的。”饕怪道:“要找不到这样一个买方怎么办?”令狐平道:“等前辈知道它是一件什么宝物之后,就不会为这个担心。”饕怪道:“那是一件什么宝物?”令狐平道:“降龙剑!”饕怪一呆道:“降龙剑?它不是已被奇士堡的那个小子,从武当苍鹰道人手上夺去了吗?”令狐平微笑道:“在下便是那个小子!”饕怪又是一呆道:“原来你就是…且慢…刚才你小子怎么说?”令狐平道:“我说只要前辈点一点头,这支降龙剑,马上就会由‘令狐’改姓‘南’!”饕怪道:“你小子打算拿它来跟老汉换什么东西?”令狐平道:“换舒家这妞儿的安全!”饕怪道:“这意思是不是说,你要老汉过去,将这妞儿从我们金家老弟手上解救下来?”令狐平道:“用不着!”饕怪道:“那么,你要老汉怎么做?”令狐平道:“只要前辈在今天这场纷争中,始终袖手旁观,同时阻止任何人在形势逆转时横身干预!”饕怪显然没有想到一口价值连城的降龙剑竟来得这般容易,当下连忙抢着点头道:“行,行,一言为定,老汉答应你了!”于是,令狐平从间解下那口降龙剑,看清四下无人注意,从地上轻轻推过去,低声说道:“请前辈快快收起,以免落入他人眼里。”然后站起身来,从容不迫地重新回到马车上。

在他与饕怪涉的这段期间,舒美凤经不住人妖之蛊惑,已经神智尽失,这时正由人妖牵着那匹小银驹,朝着那排杨树,缓缓走去。

三位总管手顿足,急得什么似的,但为了种种顾忌,又不敢贸然采取行动。

这时好不容易等来了令狐平,三人迫不及待地抢着拉他衣角道:“快,快,再返就来不及了!”令狐平手一摆道:“杨福,去车厢中,把我那支笛子取来!”黄衣总管尚元道:“你的剑呢?”令狐平眼一瞪道:“杨福,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杨福一怔,跟着连忙应了一声:“是的,公子!”返身钻去车厢中,依言取来一支长笛。

令狐平接笛在手,长长了一口气,然后横笛就,缓缓吹奏起来。

他凝神运息,不慌不忙的,先吹了一小段飘逸幽雅的引子,调寄百字和秋今,笛音悠扬婉转,有如和风来自湖面,令人听来,神清气,愁楚俱消。

一段引子吹完,笛音一变,又转入律隶中吕的醉高歌。

中吕各调,音节以闪挫顿逗见长,这一阕醉高歌,更如雨打残荷,点点滴滴,淅淅沥沥,或疾或徐,时缓时急,使人有似中夜不寐,起对冷月孤灯,缅怀往事,百集。

人妖金灵官不期然停下脚步,循着笛音,扭头向这边望来,脸上怒隐现,眉峰微皱,喝又止。马上的舒美凤,神情仍是一片木然;只是一双呆滞的眼珠,已在开始滚动,就像有所追忆,却又无法集中思考一般。

即于此际,令狐平的长笛,恍若蝉过别枝,在长长的一声尾音之后,突由中吕转入昂雄壮的双调得胜今。

嘹亮的笛音,起初尚如丹凤鸣,铿锵悦耳,其后愈吹愈急,直似惊涛拍岸,卷千层!

大路两边之人群,无不失掩耳。

即功力深厚如三总管者,亦为这阵穿云裂石的笛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心族摇曳,魂为之夺。

马上的舒美凤,一个冷颤,如自梦中悠悠醒来。

令狐平如释重负,长笛一垂,笛音戛然而止!

小妮子天赋过人,这时神思一清,迅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恼羞之余,芳心大忿,她见坐骑尚牵在人妖手里,益发为之怒不可遏!

当下一言不发,呛的一声,拔出长剑,上身一俯,便向人妖执缰之手腕一剑挥劈过去!

人妖虽然看出事情有点不妙,但仗着尚有饕餮两怪在场,仍然不想就此罢手。

他早已防及小妮子会有这一着,这时五指一松,飘身退出丈许,亦自肩后撤下佩剑。

舒美凤一剑无功,口发娇叱,跟着飞身下马!

就在这时候,杨树下面的马车中,突然窜出一条人影;自马车中抢扑出来的,正是那位葫芦门下,飞花掌罗玉庭!

原来令狐平刚才的一阵笛音,不但唤醒了小妮子舒美凤,同时也将这位飞花掌罗玉庭从温沌痴中解救出来。

飞花掌罗玉庭显然已将人妖恨入骨髓,跳出马车之后,也是一言不发,抡掌便向人妖扑去。

舒美凤因为来得较迟,未能看出飞花掌与人妖之间的那一段,此刻尚误以为飞花掌是为助掌而来,因而横身一拦,扬剑怒声喝道:“让开!本姑娘与人动手,不喜别人随便多管闲事。”飞花掌愕然收步,膛目道:“姑娘须知道…”舒美凤打断他的话头,叱道:“再多噜嗦一句,便请先尝尝本姑娘宝剑的滋味!”小妮子虽然不认识这位飞花掌,但飞花掌罗玉庭却对眼前这位潼关舒府的千金大小姐知道得异常清楚。

当下只有自认晦气,耸耸肩胛退了回去。

蓝衣总管冯佳运忧心忡忡地低声说道:“不知道小妞儿会不会再着这厮的道儿?”令狐平微微一笑道:“你看呢?”冯佳运道:“我看相当难说,这姓金的一双眼光,实在气得出奇,我冯某人已经五十出头,刚才都似乎有些抵受不住。”令狐平道:“那么咱们两个要不要来打上一赌?”冯佳运道:“怎么赌?”令狐平道:“我赌这位人妖今天最后的下场,必然是灰头加上脸,纵能逃过一死,也要掉一层皮,输赢花酒一桌!”冯佳运道:“行,行,一言为定!”与人赌东道,谁也不想输给对方,此乃人之常情;但听这位大总管之口气,似乎只要对方赢了,慢说是一桌花酒,就是连请半个月,显然他都愿意!

青衣总管詹世光忽然叹息地松了一口气道:“不必赌了!”蓝衣总管冯佳运愕然抬头道:“詹兄这话什么意思?”黄衣总管尚元含笑代答道:“这意思就是说,这场东道,你冯兄已经输定了!”原来小妮子舒美凤福至心灵,突然想出一个收拾这名小妖的妙策。

她将手中长剑一沉,剑剑攻向人妖双肩以下之部位;人随剑走,双目平视,决不再与对方之眼光接触。

受了这种限制,剑招之威力虽然不无影响,但人妖在武功方面,本无真才实学可言,饶得如此,仍将一个人妖得步步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人妖眼见形势岌岌可危,若再逞强支撑下去,不出十个回合,可能就要送命。

当下顾不得再要面子,忙向饕餮两怪发声呼喊道:“南前辈和百里前辈快来,这丫头扎手得很!”三名总管见人妖要饕餮两怪下场助阵,脸全是一变,黄衣总管尚元沉声道:“看样子咱们几个也闲不住了!”令狐平手一摆道:“看下去再说!”说话之间,那位饕怪百里光已经应声跳身而起。

别看他着那么一个大肚皮,身手倒是灵活的,只是双掌一撑,便已离开原地!

饕怪南求,接着自地面跃起。

可是,出人意料之外的是饕怪离地之后,手臂一扬,劲风呼呼,竟然一声不响的向餮怪背后拍出一掌!

餮怪大吃一惊,返身骇叫道:“南兄这是干什么?”饕怪轻轻干咳了一声道:“没有什么,只是小弟忽然想到几招新奇的招式,请百里兄印证一下,看是否合乎实用而已!”餮怪百里光道:“那也不该选上这个时候啊!”饕怪南求道:“你知道小弟记极差,要不马上加以演一番,很可能一转眼便会忘得干干净净。”餮怪百里光道:“我若是陪你印证招式,我们那位金老弟怎么办?”饕怪南求道:“放心,我们这位金老弟办法多得很。就像这样一个丫头,你还担心他应付不了?”餮怪百里光道:“你没有听到他刚才在喊我们过去?”饕怪南求跨上一步,以手遮展道:“他喊…那是…唉!你百里兄也真是,难道你不晓得这正是他老弟的绝活儿之一吗?”餮怪百里光一怔道:“这叫什么绝活儿?”饕怪南求低声道:“示敌以怯,分散小妞儿的心神呀!咱们金老弟的那一套,你百里兄难道还不清楚?”餮怪信以为真,果然打消赴援之意。

那边,小妮子舒美凤一剑紧似一剑,人妖金灵官衣破发散,章法大,处境愈来愈见狼狈。

他见两怪迟疑不前,不由得又气又急,这时再度高叫道:“你们两个,快啊!”餮怪百里光看看不对,摇头喃喃说道:“我看我们金老弟真像有点招架不住,不问他是否有意敌,先过去帮他搪上一阵,总不是什么坏事。”说着,起那个油滑光亮的大肚皮,移动鸭子归巢似的脚步,便待向战之处走去。

饕怪南求轻轻一咳,突然沉喝道:“‘五丁搜魂’,百里兄看招!”向前欺出一步,五指张开,一把向餮怪后头抓去!

餮怪闻风知警,脚下一滑,挪开五尺,身躯就地一转,两眼瞪得大大的,好像不信饕怪真会在这个时候找他过招一般。

饕怪点头道:“好身法!”左臂扬处,右掌一穿,五指竖立如刀,又向餮怪那个大肚皮笔直截了过去。

餮怪一面闪避,一面怒声说道:“南兄,你这…”饕怪很快地接着道:“小弟这一招叫‘金刀破瓢’。招名是小弟自己替它取的。对,对,原地回身,化解得妙极了!”口中说着,跟着又是一掌劈出!

餮怪本来就不擅词令,这时在气急攻之下,更是说不出话来。

再加上饕怪之出手,似假还真,要想置之不理,又怕饕怪化虚为实,真的打上身来。

一时无计可施,只好拳来足往,陪着饕怪在大路中央莫名其妙地成一团。

黄衣总管尚元皱眉道:“真是怪事。”令狐平微微一笑道:“何事可怪?”黄衣总管尚元道:“饕怪南求这厮,如今居然于有意无意之间,帮起小妞儿来了,你能说这不是一大怪事吗?”令狐平笑了笑,正待开口之际,游目所及,神微动,突然低声说道:“到了灵宝,请在吉祥客栈相候。”蓝衣总管冯佳运甚意外道:“公子要去哪里!”令狐平笑而不答,扬一扬手,纵身下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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