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陌生人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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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在上学的时候去吗?”霍华德心虚地咕哝着:“当然,只要我愿意,”但双胞胎显然切中要害。
“克莱丽夫人说我们会有很多次郊游,”弗雷迪说。
“接下来,我们还会去参观自然历史博物馆,在纽约,还有其他一些地方。真糟糕,你们没在克莱丽夫人的班上。”
“别烦我了,”约翰·杰拉德说。接着,他直接引用他爸爸的话,再合适不过:“再说,我们上学可不是去鬼混的,我是学校学习的。快点儿,霍华德。”一两天后,传来消息,原来两个班计划一起去郊游;只不过斯耐尔小姐忘了她的学生。当她告诉他们这事时,心情颇好。
“我觉得这次郊游将特别有意义,”她说“因为它会很有教育意义,同时这对我们大家来说又是一次游玩。”那天下午约翰·杰拉德和霍华德·怀特装作漫不经心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双胞胎,其实心里偷偷地乐着。
但胜利总是太短暂,郊游这事更凸显出两个老师的区别。克莱丽夫人做每件事都充热情,让人愉快;她年轻,自然优雅,是斯耐尔小姐班上学生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一辆巨大的机车闲置在轨道岔线上,是她安排孩子们爬上去,观察它的驾驶室,是她找到公共厕所在哪里。关于火车最无聊乏味的事情,在她的讲解下也变得生动有趣;凶神恶煞的火车司机、扳道工,只要她长发飘飘,两手
在风衣口袋里,充
自信地笑着朝他们走去,他们就变成了快活的东道主。
整个郊游中,斯耐尔小姐落在后面,不惹人注意。她瘦弱、愁眉不展,背对着风缩起肩,眯着眼四处扫视,提防着有人掉队。她一度让克莱丽夫人等着,把自己班的学生叫到一边,宣布说如果他们学不会待在一起,以后便不再会有什么郊游。她把一切都搞砸了。到最后郊游结束时,全班为她羞愧不已,痛苦不堪。那天她有无数机会好好表现自己,而现在她的失败既让人可怜,又让人失望。这才最糟糕:她很可怜——他们甚至不想朝她望,不想看她暗淡
笨的黑
大衣、她的帽子。他们只想马上把她
进汽车,送回学校,不要再看见她。
秋天的几个大节让学校进入了一个特别季节。首先是万圣节,为了这个节
,好几堂美术课都用来画南瓜灯和弓
黑猫的彩笔画。
恩节影响更大:有一两周孩子们画火
,画丰饶之角,画身穿褐
衣服的清教徒们头戴系扣高帽、手持喇叭状
筒的火
;音乐课上,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唱《我们在一起》和《美丽的美国》。
恩节才刚,圣诞节的漫长准备开始了:到处是红绿两
,为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大排练圣诞节颂歌。学校礼堂内花环彩饰一天比一天多,圣诞节的装饰也越来越多。最后,放假前的最后一周到了。
“你们班上会有派对吗?”一天弗雷迪·泰勒问道。
“当然,很可能,”约翰·杰拉德说,虽然,实际上他没一点把握。除了好几周之前斯耐尔小姐模糊地提及过一次外,对圣诞派对她再没说什么,一点暗示也没有。
“斯耐尔小姐跟你们说过,你们会有一个派对,或什么的吗?”格丝蕾问。
“嗯,她没有真的告诉我们,”约翰·杰拉德含糊地说。霍华德·怀特走在旁边,踢踏着鞋子,一声不吭。
“克莱丽夫人也没告诉我们,”格丝蕾说“因为应该有个惊喜,可我们知道我们会有个派对。一些年她曾教过的学生们说的。他们说她总是在最后这天开派对,会有棵圣诞树,其他东西也全都有,小礼物,吃的东西。你们会有这些吗?”
“噢,我不知道,”约翰·杰拉德说。
“当然,可能吧。”但是,当双胞胎走后,他有点担忧。
“嘿,霍华德,”他说“你觉得她会不会开个派对什么的?”
“我可不知道,”霍华德说着还小心翼翼地耸了耸肩。
“我什么也没说。”但他也为此不安,全班同学都这样。假期越来越近了,特别是圣诞节过后,上学的子突然没有几天了,可是看起来,斯耐尔小姐会开派对的希望越越渺茫,不管是何种派对都不可能了。这种法啃啮着他们的心。
上学的最后那天下着雨。上午就那样过去了,跟平时没有不同。吃过午饭后,像任何一个下雨天一样,走廊上闹哄哄的,挤了身穿雨衣、橡胶套鞋的孩子们,他们四处
跑,等着下午上课。三年级教室周围的气氛特别紧张,因为克莱丽夫人她的教室门给锁上了。这消息在学生中间一下子传开来,说她一个人在教室里为派对做准备,上课铃一响派对就会开始,并且会开整个下午。
“我偷看了,”格丝蕾·泰勒上气不接下气地逢人就说。
“她拿了一棵缀蓝灯的小树,她重新布置了教室,所有桌子都挪开了,应有尽有…”他们班上有些同学紧跟在格丝蕾后面问问题——“你看到了什么?
…
‘全是蓝灯吗?”——还有些人在门口推搡着,挤作一团,想从钥匙孔里看一下。
斯耐尔小姐班上的学生不自在地挤靠在廊墙边,大部分学生手在衣服口袋里,沉默不语。他们的教室门也是关着的,但没人想看看是不是给锁上了,因为害怕门滑开会一眼看到斯耐尔小姐坐在桌边改试卷。相反,他们注意着克莱丽夫人班上的门,最后门打开时,他们看到那班学生涌进去。女生们齐声大叫:“噢!”他们一下全消失在里面了,即使从斯耐尔小姐班学生们站着的地方也看得到他们的教室换了样子。那里有棵缀
蓝灯的小树——实际上,整个教室都蓝莹莹的——地板也清空了。他们只能看到教室中间的一张桌子角,堆
一碟碟亮闪闪的糖果和蛋糕。克莱丽夫人站在门口
大家,红扑扑的脸上喜气洋洋,美丽动人。她朝斯耐尔小姐班上伸长脖子的学生们和蔼、不安地笑笑,然后再次关上门。
紧接着斯耐尔小姐也门打开了,首先,他们发现教室一点没变。桌子还在原地,准备上课;他们自己上课时画的圣诞画仍贴在墙上,脏兮兮的红纸板剪成的“圣诞快乐”的字母卡片挂在黑板上方已经一星期了,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装饰。但他们看到斯耐尔小姐桌上整齐地码着一堆红白包裹时,立即释然了。斯耐尔小姐面无表情地站在教室前面,等大家坐好。大家本能地都没有停下来盯着那堆礼物看,也不发表任何评论。斯耐尔小姐的态度清楚地表明:派对还没开始。
先是拼写,她命令大家准备好铅笔和纸。教室里一片安静,她一字一句地报听写,声音清晰,在这间歇中,克莱丽夫人教室里的吵闹声听得一清二楚——一阵阵笑声和惊喜的呼声。但那堆小礼物让一切还过得去;孩子们只要看看它们就知道,毕竟,没什么难为情的。斯耐尔小姐做了他们盼望的事。
礼物全包得一样,白包装纸,红
缎带;有少数几个的形状,约翰·杰拉德目测,像是折叠刀。可能给男孩子的礼物是折叠刀,给女孩子的礼物是袖珍手电筒。不过,由于折叠刀太贵了,礼物很有可能只是折扣店里的某样东西,善意但全无用处,比如单个的铅兵送给男生们,
你小娃娃给女生们。即便如此也够好了——坚硬而明亮的东西证明她毕竟还有点人情味,可以随意地从口袋里掏出来,给泰勒双胞胎看。(“嗯,是的,确实没有派对,但她送我们大家这些小礼物。看。”)“约翰·杰拉德,”斯耐尔小姐说“如果你只盯着我桌上的…东西,我看还是把它们摆到看不见的地方去比较好。”全班同学都咯咯笑了,她也笑了。只是略微羞涩的一笑罢了,在她回到拼写簿前就迅速收住了。可这也足够消除紧张气氛。在收拼写试卷时,霍华德,怀特凑近约翰·杰拉德,小声说:“领带夹,打赌,男生是领带夹,女生是什么小首饰。”
“嘘——,”约翰对他说,但他自己也加上一句:“领带夹不会那么厚。”接着该是本堂课的下个内容了;人人都盼着斯耐尔小姐收好试卷后就开始派对。可是她叫大家安静下,继续上通课。
下午慢慢地过去。每次斯耐尔小姐看钟的时候,他们都盼着她说:“噢,我的天啊——我差点忘了。”可她没有。两点多,离放学不到一个小时了。斯耐尔小姐给敲门声打断了。
“怎么了?”她生气地说。
“有什么事?”小格丝蕾·泰勒走进来,手里拿着半个杯形蛋糕,另一半在她嘴里。她发现这里还在上课,显得相当吃惊——后退了一步,空着的那只手放在嘴上。
“什么事?”斯耐尔小姐问道。
“你想要什么?”
“克莱丽夫人想问问——”
“你一定要边吃东西边说话吗?”格丝蕾咽下那口蛋糕,她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克莱丽夫人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多余的纸碟?”
“我没有纸碟,”斯耐尔小姐说。
“你能不能好心通知一下克莱丽夫人我们正在上课呢?”
“好的,”格丝蕾又咬了一口蛋糕,转身要走。她看到那堆礼物,停下来看看它们,明显不为所动。
“你耽误大家上课了,”斯耐尔小姐说。于是格丝蕾往外走,在门口时,她狡黠地瞟了一眼全班同学,嘴含着蛋糕屑,小声地咯咯笑着,飞快溜了出去。分针爬到了二点三十分,接着又爬过它,一点一点挪到二点四十五分。最后,离三点差五分时,斯耐尔小姐放下她的书。
“好吧,”她说“我想现在我们可以把书都收好。今天是放假前的最后一天,我为你们准备了一点——小惊喜。”她又笑了。
“好,我想你们大家最好在座位上别动,我把礼物传过来。丽丝‘约翰逊,你能过来帮帮我吗?其余的人待在座位上。”
丽丝走上前来,斯耐尔小姐把礼物分成两堆,用两张画纸当盘子装着。
丽丝端一盘,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斯耐尔小姐拿着另一盘。她俩开始绕着教室分发之前,斯耐尔小姐说:“好,我希望你们坐在位置上等着发礼物,然后我们一起打开包装纸,这样最有礼貌。好了,
丽丝。”她们开始沿着走道走,一边读着标签,一边发着礼物。标签是大家
悉的伍尔沃斯店注里的那种,上面画着圣诞老人,印着“圣诞快乐”斯耐尔小姐用她整洁的板书字体全填写好了。约翰·杰拉德的是这样写的:“斯耐尔小姐送给约翰.g。”他拿起它,就在他摸到包装的那一刹,无比震惊,他清楚地知道里面包的是什么了。等斯耐尔小姐回到讲台上“好了”的时候,已没什么惊喜了。
他撕开包装纸,把礼物放在课桌上。是一块橡皮,十美分一块、很耐用的那种,一半是白,用来擦铅笔字;一半是灰
,用来擦钢笔字。他用眼角余光看到坐在他身旁的霍华德·怀特,打开的包装纸下是一模一样的一块橡皮,再偷偷摸摸了一下全班,确信所有礼物都是一样的。没人知道该怎么做,因为看上去足足有一分钟整个教室里除了逐渐小下去的包装纸的窸窣声外,一点声音也没有。斯耐尔小姐站在教室前,十指紧扣,放在
间,像是一条条干虫。她的脸融化在施予者才有的柔和而颤抖的笑容里。她看上去很无助。
终于有个女生说:“谢谢你,斯耐尔小姐。”于是,其余同学参差不齐地跟着说:“谢谢你,斯耐尔小姐。”
“各位同学,不用谢,”她让自己平静下来后“我祝你们节愉快。”老天有眼,此时下课铃响了,大家闹哄哄地涌向衣帽间,现在用不着再看着斯耐尔小姐了。她的声音从喧哗声中冒出来:“大家能不能在走之前把纸和带子扔进垃圾篓?”约翰·杰拉德用力把橡胶雨靴拉起来,一把抓起雨衣,胳膊肘左推右挡地出了衣帽间,离开教室,走下闹哄哄的走道。
“嘿,霍华德,等等!”他冲霍华德·怀特叫道,最后他们俩一起离开学校,他们跑啊跑,在场上的污水坑里溅起点点水花。斯耐尔小姐被抛在身后,每跑一步,她就给抛得远一点;如果他们跑得够快,他们甚至可以避开泰勒双胞胎,那就再也用不着想这个了。腿扑通在跳,雨衣热气腾腾,他们跑啊跑,逃避让他们亢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