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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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娟二十岁这年,终于要领舞了。

尽管还没开幕,杜娟已经紧张得有点腿肚子转筋。通往舞台的过道堆道具,她一身练功服轻手轻脚走着。这些道具有时间没用了,人走过时,会扬起细细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尘埃,混杂着幕布木头干燥陈旧的气息。杜娟走着,心安静下来,这是她悉的气息。多年后,当她离开舞台很久,会忽然间嗅到这种气息,整个人怔住,不知身在何处。

她没有换舞鞋,那双军用胶鞋舞动起来,木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格外刺耳。她甩掉鞋赤着脚跑来跑去,黑暗中舞台显得空旷陌生。

杜娟今天的舞蹈是民族舞荷花舞,她扭几下肢,轻笑起来。排练这个舞时她就笑,那身傣家小窄裙套在身上,五颜六的,肩上还扛个小扁担,身体扭成三道弯,s形。她扭着扭着就忍不住舞动那扁担,叶团长就会大吼一声:杜娟,那不是红缨

杜娟最喜芭蕾舞《红娘子军》里的吴琼花。她笑着狂奔几步,身体便腾在空中,一个“倒踢紫金冠”还没完成,人就差点摔倒在地。她赶紧顺势小跑几步,心怦怦跳着,摔伤了可是大事故,今晚问南疆前线英雄演出,军区首长全都会来。

杜娟可着劲儿地在舞台上折腾,劈里啪啦赤脚拍地的声音听着煞是热闹。

“啪”有人拉动电闸,舞台大灯突然亮了。雪亮的灯光刺得杜娟连忙捂住眼睛,她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不地嚷嚷着,谁呀,谁呀。

化好装的大梅身板儿得像棵小白杨,瞪着杜娟抱怨,干吗呢?黑灯瞎火在这儿穷折腾,伤着怎么办。杜娟回瞪着大梅,谁让你拉灯的,我这不是在找舞台觉吗。

大梅搂过杜娟,一脸揶揄的坏笑:第一次领舞,偷偷臭美呢吧!老实说,是不是紧张得找不着北啦。

杜娟坦然地点头,当然紧张,你第一次不紧张呀。大梅,曲线优美,玲珑有致,在舞台上转一,得意地笑着说,我紧张什么呀,我的舞台觉是天生的。

杜娟玩笑着打击她,你就吹吧,第一次独舞时,吓得差点子,我还没忘呢。大梅气得要掐杜娟,两人你追我闪,台疯跑。

大梅与杜娟不同,她不光是漂亮,还特别会来事儿,浑身透着股子机灵劲儿。提干后,她的自信更是盆儿,走路的姿势比天鹅还优雅。

大梅喜穿冬装,冬装四个兜才能显示干部身份。她提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照相寄给家里,当然是全身照。大梅妈妈把照片放大成十二寸,上了彩,挂在客厅正当间。大梅家往上数七代就没出过芝麻大官儿,大梅提干让全家人高兴了小半年。

玩闹出了一身汗,大梅冷不丁狠狠地打了个大嚏。杜娟担心地看着她,冒还没全好,行吗?大梅眉头皱着,不行也得行,我那个双人舞没人能顶。

杜娟不服气地说,怎么没人能顶,我就可以啊。大梅警惕起来,斜着眼睛看杜娟,嗬,还没正式提干呢,就琢磨着抢班夺权啊。

杜娟打了大梅一下:好赖话都听不懂,人家是关心你。

大梅走到幕布前,一边拨开条往下看,一边说:今晚这么重要的演出,我就是打吊瓶也要参加。

杜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哇,觉悟这么高呀!我还以为就是我想见识见识战斗英雄呢。

大梅脸不屑,战斗英雄谁没见过呀。杜娟也走到幕布前往下看,观众席上空无一人。杜娟好奇地问,那你看什么呢?

大梅口是心非,说不看什么。她当然在看,她是在看台下有谁能掌控自己的婚姻和前程。

文工团干事白杨最不喜的事儿就是看节目。

他调军区文工团已经半年,完全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干什么,当初他和连长吵架,一怒之下求母亲帮自己调回军区。半年后他那个军上了南疆前线,他悔得肠子发青,他已经预到南疆战役将是本世纪中国最后一场战争。建功立业、名垂军史的机会眼见着就这样白白从手边儿溜走。

白杨从小就自认是当将军的料儿,他要上前线,他要打仗,可如今他居然进了文工团!他想回老部队已经不可能,父亲是坚决不管他,母亲想帮也帮不了,白杨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搜集各种前线资讯,在沙盘上布阵,自己跟自己打得不亦乐乎。

今晚这场问前线英雄演出白杨更是毫无心情,那简直是捅他心窝子。他关注一切有关前线的报道,在他看来,好几场战役如果是他指挥结果肯定不是现在这样,但他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立功受奖。

白杨往礼堂外走,作战部白部长最看不得儿子走路的样子,整个人懒洋洋的,走路耸着肩着兜,鞋子几乎擦着地皮,松松垮垮,没点军人样儿!儿子于是就跟老子吵,你让我上前线,战场上可不管走路什么样!部长老爹给儿子一巴掌,军人时时刻刻都得有军人样!

白杨不服,南疆战斗基本结束,他腹才华眼看着就要烂在肚子里,他真是不甘心啊!可今晚他必须到场,看着别人戴红花戴军功章唱《血染的风采》。他的工作就是安排演出,况且还有他那帮没心没肺的哥们儿,死着他,要他介绍文工团美女。

文工团有美女吗?白杨可不知道。

白杨有三个美女姐姐还有一个曾经是美女的演员妈妈,在他眼里,所有女人都长一个样儿,没啥觉。

大幕还没有拉开,杜娟和大梅从幕布后往下看,空旷的观众席给人奇怪的觉,仿佛现在已经散场。

杜娟怔着,自语道:我不喜这么冷清的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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