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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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租界的“幸鹤”是唯一的河豚料理店。
店主有割烹河豚二十五年的经验。他来中国,只做本人生意。也是全天津最贵的馆子。店前悬了两个把鳃鼓得圆圆的河豚灯笼。
宇野骏吉今儿晚上把它包下来,因为来了肥美的河豚,当下他宴请了劳子。
她有点愕然。
他“找”她,有什么事?
…
是云开的事吗?得好生应付呢。
河豚的鳍在炭火上烤得半焦,炯入烫好的清酒中,微黄半热,一阵腥香,味道很怪。
芳子举杯。
“干爹!”宇野骏吉拧了她一把:“你瘦了。”她有点怨:“如果是常常见面的话,胖瘦不那么轻易发觉的。”他把一着带刺的鱼皮挟进口中,一边咀嚼,一边望定她,轻描淡写:“听说你把一个革命分子带走了。”芳子便道:“他在东兴楼闹事,让我难下台,我一定得亲自审问。”她给他倒酒,也给自己倒。
“关在哪儿审问?”宇野骏吉明知故问,但不动声:“哎…你别管我用什么刑啦!”芳子笑。
他道:“我信任你。”芳子有点心虚,又倒酒:“添一杯。
“不要了。保持清醒,才不会误事…你也别喝太多。”她负气:“不要紧,我公私分明的。”一顿,又觉委屈:“很久没跟你一块喝酒…我还是武士的刀吗?”宇野骏吉大笑,肚皮却没动过:“哈哈哈!要看你了!”店主亲自端来一个彩釉碟子,上面铺了一圈薄切一片片的河豚刺身,晶莹通透,如盛开的花菊瓣,芳子吃了一口,绵绵的,带清幽的香。她岔开话题:“好鲜甜。”他不经意地,又道:“不错!我们本人说花河豚的,是‘马鹿’;不吃的,也是‘马鹿’。”芳子知有弦外之音。他知道多少?
他继续:“河豚有剧毒,吃了会死,是笨蛋;但按捺住不吃,又辜负了天下珍品。芳子,你吃吗?”
“。”她镇定地应对“这又不是第一回。吃多了,本身带毒,活得更长。”
“哈哈哈!”字野骏吉笑起来,马上又止住了,想自她脸上找出点漏来。这样的说晴就暗,说而就两,分明案中有案,芳子只
到忐忑,便藉把菜跟豆腐扔进火锅清汤中熬煮,动作忙碌起来。
一切都在汤里舞动。
火热火热的。
“好了。”她把涮得刚的鱼布到他跟前。
“都说女人像猫…猫喜鱼腥。”他道“中国人也说,猫嘴里挖鱼鳅,很难吧。”
“干爹对俗语倒有研究。”芳子听得一点醋意了。…也许不是醋意,是她一种渴想上的错觉,她但愿自己还一般重要,像当年。仍是育多么好!她太明白了,这只是男人的霸占
,即使他不看重她,知道她窝藏了一个,心中有
刺。…鱼刺,卡在喉头,不上不下,
着不惬意。鱼刺那么小,一旦横了,得全身麻醉来动手术。是危险的时刻。
“中国俗语有时蛮有意思的,可惜中国人死剩一张嘴,还要自己人对骂。三等国民!芳子,你大概也很中国吧?”芳子白他一眼:“你刚才在说猫呢。”
“哦,对,说女人像猫。中国的猫。”
“中国的猫最狠!”芳子捞出一副凶相…张牙舞爪“谁动它刚产下的小猫一下,情愿把自己孩子吃回肚子中!”
“真的?”宇野骏吉夸张地“那倒需要很大的勇气了。”语气中有恫吓,有试探。他要对付她了?
芳子仰天狂笑,花枝颤:“干爹,哈哈哈!你觉得我像猫么?我像么?哈哈!”她把酒一饮而尽。
后事如何谁知道呢?
她半生究竟为了什么呢?两方的拉拢,中间的人最空虚。末了往哪方靠近都不对劲,真有点恨中国!
即使洲国的国旗,黄地,画了红、蓝、白、黑四
横条,代表汉、
、蒙、回、藏五族协和,但那只是一面旗,什么“大清皇朝”?真滑稽,成了征讨和被征讨的关系。
如果在前线,干干脆脆地死去,到天国里指挥两个国家吧…多幼稚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