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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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蝉的声音单调而绵长,玉米摊主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吧…
“请给我一玉米。”听到这个清脆的声音,他吓了一跳。这是一个稚气未
的少女的声音。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听到这个声音,玉米摊主的
口就悸颤起来了。
(也许是那个孩子吧!)他想。听出来一个从来也没听到过声音的人的声音,太不可思议了。然而这个时候,他的眼睑背后,就像从黑暗中升起的星星似的,一个少女的身姿,清晰地映现了出来。
娃娃头[28],穿着夏天穿的单和服,系着黄带点子的带子,惟有穿着的木屐的带子像
冠花[29]一样红。这样一个少女,手上托着一枚闪闪发光的百元硬币,正一遍又一遍地冲我招呼着:“请给我一
玉米。”啊啊,是那个孩子。是我上五年级时,搬到我们家隔壁,可仅仅过了三个月,就又不知道搬到什么地方去了的那个孩子。是我每天越过篱笆看着她的身影,可是却连一次声音也没有听到过就分手了的那个孩子——那孩子搬家走了以后,我异样地寂寞,总是在篱笆那里久久地凝望着隔壁那再也不会亮灯的窗户。
那女孩的妈妈,业余时间都扑在织线活儿上了,白天黑夜就坐在机器前头。那女孩,就在边上,不是帮着接线,就是收集五颜六
的线头玩。夏天的晚上,在黄
的灯光下,我犹如看着故事中美丽的一页似的,眺望着女孩和妈妈互相点头的侧脸。
“那么漂亮的孩子,真可怜!那个女孩不能说话呀!”有一回,我听到附近的婶子这样说时,吃惊得心都要裂开来了。
那个婶子像是有了重大发现似的说着。啊啊,怪不得没有听到过那女孩的声音呢!其他的婶子们就那么提着买东西的篮子,互相点了头,然后就东一句、西一句地说起那个女孩和她妈妈的风言风语来了。那时我捂住耳朵,吧嗒吧嗒地跑回到了家里。可是从那以后,我不知为什么,却比以前要轻松多了,自己能冲着隔壁的女孩笑了。
一天早上,我在篱笆那里,冲着在院子里给花浇水的女孩招了招手,女孩像是吃了一惊,盯着我,然后,还给我一个亲昵的微笑。我跑回家里,把藏在桌子屉里的水果糖罐拿了出来,一边摇,一边召唤着女孩。这罐水果糖,是上回从外国回来的叔叔送给我的礼物。小小的圆罐子里,装着散发出奇异气味、五颜六
的糖果。我所以要和女孩分享每天只舍得吃一粒的水果糖,是因为觉得女孩一旦吃了这水果糖,会突然用美丽的声音说话!
女孩来到篱笆那里,歪着娃娃头,用大大的眼睛问:干什么?我把水果糖罐递了过去,不在乎地说:“你要哪一个?蓝的还是黄的?橘黄
的还是白的?”女孩盯着我的脸瞅了片刻,用细细的手指夹了一粒蓝
的水果糖,放到了嘴里。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夹起一粒蓝
的放到了嘴里。
“说蓝的,是星星的碎片啊。”我能毫不难为情地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我知道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吧?蓝
的水果糖,甜甜酸酸的,像一阵海风穿过了嗓子。一人含着一粒水果糖,我突然自己也想和这个女孩活在同样的世界里了。没有声音的国度——只有光与颜
、明亮安静得有些悲哀的国度——但是这时,妈妈在屋子里叫我了。我只能回家去了。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孩子。后来没过几天,隔壁的母女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搬走了。
那孩子名叫加奈。
搬走了的那一天,篱笆上系了块手帕,手帕的一角上用蓝的线绣着“加奈”仿佛是被遗忘了的白蝴蝶,手帕在风中呼啦呼啦地飘着。
虽然那时我就在心里暗暗祈求有一天能够再见面,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今天那个加奈能来到我的摊,用与她最最相配的美丽的声音高声喊叫:“请给我一
玉米。”
…
“来了!”玉米摊主大声地回答。可是,为什么他的声音一点都没有送到对方的耳朵里,女孩从刚才开始,就像鹦鹉似的,一次次重复着同样的话:“请给我一玉米。”
“请给我一玉米。”
“请给我一玉米。”
“请给我一玉米。”很快,那声音就像是变魔术似的,膨
起来。听上去就好像有五个、十个同样的女孩聚集到了一起,在高声喊叫。
啊啊,怎么会有这么多顾客!
玉米摊主马上想到了自己的生意,手忙脚地爬了起来,朝摊
的方向奔去——然后,一边面挂笑容,一边接过闪闪发亮的硬币,把香
的金黄
的玉米递到那一双双白
的小手里——谢谢光临,谢谢,谢谢…
然而,在他这样做之前,在他爬起来之前,少女们已经像绽裂开的凤仙花[30]的种子似的,在摊前散开了,咯咯地一边笑着,一边跟他开玩笑似的唱起了歌:“给我一
竹笋,还没发芽哪。”这歌声渐渐地远去了,被
进了树林的方向。
正呆若木,从那片树林传来了这样的说话声:“怎么样,做玉米汤吧!”
“做玉米拉吧!”
“不,玉米馅饼才好吃。”
“我做玉米饼干。”
“我就是要做爆玉米花!”少女们吵翻了天。不是在营吧?要不就是要开始野餐了?
(吵什么哪!连一也没有买,怎么做玉米料理呢?)玉米摊主多少有点生气了。
于是,从树林方向又传来了和他开玩笑似的“给我一竹笋”的合唱,然后就又是黑暗。
那之后又过去了多长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