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临别心寂寂相逢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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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黛云剑锋刚刚触及颈下,血光乍见,立即觉得右臂“曲池”一麻,手中长剑“呛啷”一声,落到地上,人也顿时一晕,跌在一边。

花头陀呵呵地得意大笑,掀衣大步上前,口中得意地说道:“宝贝儿!好好的不寻作乐,要抹脖子做什么?”他正待弯下去,伸手去拉胜姑娘的衣裳,突然,身后一声轻微的咳嗽,有人低沉地叫道:“大师傅!”花头陀蓦地一惊,霎时间念全消,顿化落地盘旋,转过身来留神一看,林中相隔也不过两丈左右,有一位身穿灰宽大衣裳,年约四十多岁,神韵风范绝佳的妇人,一双清若寒潭、冷若玄冰的眼睛,正看着花头陀,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却令人觉到有一股慈祥的光辉,仿佛使人到可亲。

她看到花头陀回过身来,便点点头缓缓地说道:“大师傅!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请你高抬贵手,放过这位姑娘,也为你积下骘!”花头陀莫知所以地点点头,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那妇人又说道:“既然如此,大师傅!你请离开此地吧!”花头陀恍恍惚惚地,仿佛觉得这妇人的话,对他有无比的镇慑作用,他驯服地退了几步,离开胜黛云约两三步,转过身去正待掉头离开,忽然他忍不住甩了甩头,瞪开一只牛眼,惊讶地望着那妇人问道:“你是谁?你会的是什么法?”那妇人微微地叹口气,低低地自语着:“孽太深,无法善渡!”花头陀然大怒,厉声说道:“洒家问你是谁?你到这里来,是否要上一脚?”那妇人语句铿锵,清脆明朗地说道:“你休要管我是谁,只要你反躬自问,趁人之危,毁人贞,是否合乎天理?不合乎天理的事,我劝你大师傅少做,你会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言已尽此,大师傅临崖勒马,请再三思!”花头陀这时候兽大发,一见这妇人果然是存心作对而来,他如何忍受得了?但是,他自命中有细,方才那一阵恍恍惚惚,神智不清的情形,他记得清楚,所以,他也不敢轻视对方,立即从地上拾起那两个分量沉重的独脚金佛,双臂并举,两个金佛叉并列,他口中喝道:“贼婆娘!什么天网地网,待洒家收服了你,一并取乐,管教你飘飘仙!”喝声一停,右手金佛前指一招“九雷轰顶”左手金佛横扫中盘,上下夹击,向那妇人攻去。

那妇人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脸上着十分惋惜的表情,她觑得一双金佛来得近时,随意抖开大袖,出一双洁白柔细的纤纤玉手,上下一分,着那来势汹汹的一双金佛,轻轻地拍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到两下轻微的“叭叭”之声,花头陀攻来的一双金佛,正和那一对纤纤玉手,接个正着,顿时那一双金佛仿佛是用钉子钉在半空中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花头陀大惊,知道自己今天碰上了劲敌。他闷声大吼,双臂拿出十二成真力,作困兽之斗,全力一拼。谁知道这力量用上去仍然是毫无作用,犹仿佛蜻蜓撼石柱,白白挣得一身大汗。

花头陀长叹一声,双手松开金佛,翻身一个倒纵,狼狈无比地穿身倒跃,刚刚站定,只见那妇人双手一抖,那一双金佛飞起两丈多高,穿过林梢“噗通”落到地上,深陷一尺有余,在外面的两个佛顶,上面清清楚楚地有两个手掌印。

花头陀几乎将舌头伸出来,他只听见过“烙金成印”这种传说,想不到今天居然能亲眼见到,他呆呆地望着那一双金佛,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妇人缓缓地说道:“大师傅!孽海无边,回头是岸。”花头陀突然想起一件事,抬起头来说道:“请问这‘烙金成印’与方才那‘天龙禅唱’是不是…”那妇人点点头说道:“小技耳!值不得挂齿!”花头陀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慌不迭地拿起地上那一对金佛,掉头就去,顷刻之间,跑得无影无踪。

那妇人点点头,慨地叹了一口气,她缓缓地走到胜黛云姑娘身边,弯下去,仔细地端详了一阵,口中赞叹地说道:“好一个烈的姑娘,若不是我路过此间,武林中岂不又少了一分正气。”她拾起地上的长剑,右手轻轻地抱起胜姑娘,转身向林外走去。

此时月偏西,浮云已退,但见清辉万里,一片琉璃。

在月光下,一条灰的人影,飘然如一只低空掠翅的大灰鹤,在月夜荒野里飞行。

这条人影一直向东去,疾驰了约莫顿饭光景,突然一折身形,转入丛山之中,在一堆怪石和许多丛竹中闪躲腾挪,转过几个山坳,停在一座小茅庵前。

这个灰衣人仰头看看天边的弯月,嘘了一口气,伸手在庵门上轻轻地扣了几下,庵门呀然而开,门里面站着一位枯瘦干瘪的老尼姑,眼睛里闪着一双惊诧的光芒,轻轻地说道:“竹瑟去而复返,是为了…”她低头看了灰衣人肋下的胜黛云一眼,沉重地问道:“是在途中遇到了不幸的人么?”那名叫竹瑟的灰衣妇人微微蹲了一下身体,恭谨地说道:“师叔!我又多事了,扰了大悲庵的宁静。”那老尼出一点微笑,将身子让开,示意路竹瑟进去,她随手关上了庵门,走在后面低低地宣着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救人总是一件好事。竹瑟!你到后面静室中去,救人的事,你比老尼在行,如果有什么需要,再来找我吧!”路竹瑟应了声“是”她匆匆地将胜黛云抱到茅庵后面一间小房里,点燃了油灯,她仔细端详着胜黛云颈上已经是紫血凝结的伤口,不觉喃喃地说道:“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可是如果留下一块疤痕,对这个美丽的姑娘是多大的一种残酷啊!”她小心地蹑着脚出去,在隔壁的房间里,取来一个小小的包裹,打开包裹,取出一瓶水和一包粉末,她用鹅蘸着水,慢慢地洗去胜黛云颈下的血污,一点一点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将那一包药末,洒在伤口上,再用一卷白布轻轻地将姑娘的颈项包扎起来。

这一切动作,她做得非常练,手脚利落,活像一个谙医术的大夫。

她将一切都妥之后,轻松地吁了一口气,从窗内向外望去,残月已落,繁星万点,远处隐约听到鸣,已经快到天亮的时候了。

她再看看睡在榻上的胜黛云,然后才轻悄悄走出去,顺手掩上了门。

佛堂里有了磬声,早课又开始,路竹瑟轻轻地推开静室房门,拉开低垂的窗页,她坐在榻上,热了双手,轻轻地开胜姑娘的道。

胜黛云在一阵舒适的觉当中,倏地醒转过来,就在她神智一清的瞬间,突然有一种恐惧顿袭心头,她蓦地一个翻身,坐将起来,向周围打量一阵,向路竹瑟厉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路竹瑟含着微笑说道:“姑娘不要怕!这里是距离中州不远的一个小山坳里,一个清静的大悲庵。”胜黛云心中余悸仍存,她又接着问道:“那该死的花头陀呢?啊!还有…”她不觉用手抚摸到自己的脖颈之下,她惊惧不解地说道:“还有…我没有死么?”路竹瑟一直含着微笑,那清澈如水的眼神,盯视着胜黛云,从眼神当中,传给她一股力量,一股安定的力量,然后,路竹瑟才缓缓地说道:“姑娘!你壮烈刎颈自戕的时候,花头陀及时点中你的道,使你只受到些微的轻伤。至于花头陀的下落,他已经畏罪而逃,我才将你带到这里来。”胜黛云“啊”了一声,她从榻上跳下来,望着路竹瑟半晌说道:“是…是您救了我!请问您…”路竹瑟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我姓路,我叫竹瑟。这大悲庵是我师叔清修的地方。”胜黛云立即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说道:“路前辈!

”路竹瑟挽住她说道:“别说那些俗套,你若是高兴就叫我竹姨好了。还有,别再说什么恩恩怨怨的,我不过是顺路遇上了你,看见危难还不肯伸手,那算什么呢?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一个人在如此深夜,只身单骑,—夜走深林呢?”胜黛云刚开口叫了一声:“竹姨!”两行眼泪便怆然而落,无限辛酸顿上心头。

路竹瑟挽着姑娘坐在榻上,温婉地擦去她的眼泪,含着微笑说道:“姑娘!武林儿女应该有些刚气,我当时看你拔剑横颈的时候,壮烈之情,使我敬佩。姑娘!将眼泪留在心里,将内情告诉给我听,也好让你一心中块垒。”胜黛云点点头,果然将眼泪擦去,她便将黄山白云壑的经过,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当她说到夏心宁被苟癞子一掌推下白云壑的时候,她又忍不住腔热泪,涔涔而。但是,她忽然又想起竹姨是不喜泪的,她赶快擦去眼泪,偷偷地看了竹姨一眼,她讶然地发现,路竹瑟的脸上,也正挂着泪痕,而且,正在呆呆地望着窗外,仿佛是在回忆着一件悲恸的往事。良久,路竹瑟才自己惊觉地回过神来,抬起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泪痕,叹了一口气说道:“胜姑娘!你休要笑我只知道劝人,自己却又如此容易泪水纵横。我听了你方才那一段经过之后,触起我想起一段伤心的往事,二十年前,我和你一样…”胜黛云不住吃惊地“啊”了一声,瞪大一双眼睛看着她。路竹瑟忽又摇摇头,黯然地说道:“这些事不说也罢!二十年了!数不清的子都过去了,剩下的只是不尽的黯然神伤。”胜黛云若有所的叫道:“竹姨!你…”路竹瑟苦笑着说道:“还是说你吧!胜姑娘!你现在还准备到何处去?是不是还要到天山南麓的金沙大漠去呢?”胜黛云不下眼泪,十分悲痛地说道:“竹姨!宁哥哥、厉妹妹和我,三个人誓结同心,此情不渝,如今宁哥哥既然遭遇到不幸,我当然应该将这项不幸的消息,告诉厉妹妹。宁哥哥身后所留下来的许多事,我和厉妹妹都有责任来继承他的遗志。”路竹瑟听了这一段话之后,她微微地颔首,突然她认真地说道:“胜姑娘!你要去天山金沙大漠,去找你的厉妹妹,自然是一件应该的事,但是我觉得你口口声声说你那位哥哥已经命丧九泉,我有些不同的意见。”胜黛云大惊而起,她抓住路竹瑟的双手,急急地说道:“竹姨!你说什么?”路竹瑟安地拍拍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安静地说道:“姑娘!你平静一些!这只是竹姨的揣测,不过这些揣测是有理由的。”胜姑娘瞪大着一双眼睛,望着路竹瑟。

路竹瑟缓缓地说道:“白云壑深有千寻万仞,黑夜之中,被人从上面推下去,自然是难免粉身碎骨,魂归九泉。但是,姑娘!你休要忘了,你那位宁哥哥是一位身具极深内功的人,两杯龙涎茶,可以使人胎换骨,何况他的基又是如此深厚?”胜黛云紧张地问道:“竹姨!你是说我宁哥哥会安然无恙么?”路竹瑟深沉地说道:“我并没有那样说,除非是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否则没有人能从那么高的山上,摔到那么深的壑底,能够不死的!我是说,换过一个内力深厚的人,求生的机会就会增加很多,至少他神智不会昏,他只要在中途攀到一棵树,一块凸出的岩石,或者是一的山藤,就可以缓冲下降的身形…”突然,胜黛云一声尖叫,惨厉如深夜猿啼,动人心弦。她双手蒙着脸,哀哀地叫着:“竹姨!”路竹瑟讶然地望着她,胜黛云蒙着脸,只不断地叫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当时为什么要冒然地离开白云壑?我应该想办法进到白云壑里去,假使宁哥哥是受了伤,需要人帮助,他是多么希望我能去帮助他。我为什么就肯定地认为他一定会受伤殒命?啊…”她哀哀地哭叫着,人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

路竹瑟静静地抚摸着她的肩头,等她哭声低微下去的空隙,以一种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响在胜黛云的耳畔。

“胜姑娘!我很能了解你此刻的心情,因为二十年前,我有过同你一样痛心疾首的后悔。但是,我现在所以要告诉你这一个揣测,不是仅仅起你的后悔,而是告诉你一个希望。”胜黛云抬起头来,睁开泪水模糊的眼睛,痴痴地问道:“竹姨!我已贻误了时机,还有希望么?”路竹瑟微笑说道:“希望永远是有的!姑娘!你要记住!在任何绝望的时候,你永远不要忘记‘希望’,这样你就会有信心、有勇气。”胜黛云懔然聆听,唯唯应是。她擦干眼泪,忽然呆呆地拉住路竹瑟问道:“竹姨!我现在要回黄山去,你…能不能…能不能…”路竹瑟微笑说道:“胜姑娘!你的天山之行,不能如此中途改变。因为你现在回到黄山,孤单一人,何不寻找你厉妹妹结伴而行?至于我…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之间有缘分,至于结伴同行,目前我不能奉陪,时机到了,我们会‘志同道合’的。”她在说“志同道合”四个字的时候,神情有一种特别的表现,但是,只在一瞬间她又仰起头来轻轻吁了一口气,回过头来说道:“此去天山金沙大漠的旅程,不仅是遥远,而且也是危机四伏,你孤单一人,实在值得人为你忧虑的。”胜黛云立即想到花头陀那一段惊险的经过,真是不寒而栗。

路竹瑟停了—会,接着说道:“但不知你可有这个缘分。”说着话,她挽着胜黛云的手,从榻上下来,向静室外面走去。

此时,晨曦已经透,茅庵里面仍旧是黯淡无光,走到前面佛堂里,但见一盏长明灯,昏黄的灯光照耀之下,香烟缭绕,一个老尼姑盘腿趺坐,合目垂眉,手中在数着一挂念珠。

路竹瑟示意胜黛云站在一边,她轻轻走过去,对那位老尼姑虔诚地行礼,低低地叫了一声:“师叔!”那老尼姑坐在那里眼睛都没有翻动一下,只缓缓低沉地说道:“竹瑟!你要烦恼了,十九年平静生活,使你丢弃了尘世的烦恼,如今你又要重入红尘么?”路竹瑟轻轻说道:“弟子慧不深,不能忘我!因为这位姑娘,几乎与弟子有着同样的身世,人同此心,故此…”那老尼姑突然一抬头,那一双光迸的眼睛,几乎使胜黛云心里吓得一跳,路竹瑟的话,也因此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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