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军旅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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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将军一身戎装、金盔遮面,金甲护身,外罩大红战袍,他没带兵器,身后只跟着五名随从,但看他龙行虎步,气势迫人,神威凜凛之态,浑如带兵百万。

众人一并起身相。明将军在楼梯口略略停步,利剑般的目光扫视全场,刹那间每个人都觉得他正望向自己,皆慌忙垂下视线,不敢与之对视,更无人敢开口说一句话。

许惊弦虽然心理上有过无数准备,仍是觉得脑中一眩。这是林青死后他第一次见到明将军,滔天的恨意涌上心头,强行抑住拔剑刺向仇敌的冲动,勉强挪开目光望向他身后,忽然一怔。除去刘知府之外,随同明将军一并进入狮子楼的另有五人,两名铁甲卫士左右贴身相护,另三人中第一人亦是披盔带甲,面容英,年约二十八九,应该是军中副帅马文绍;第二个人身着便装,面虬髯,神态笃定,正是将军府大拇指凭天行。

在涪陵城江边,许惊弦曾听龙判官言辞确凿说凭天行身中丁先生绝命一掌,所以才放他回京复命,以惑明将军。本以为凭天行绝无幸理,有于他义薄云天,行事豪放,内心不无惋惜之意。想不到在狮子楼竟又看见了他,着实替他喜。不过凭天行承担着护卫之责,警觉的目光只留意于梁柱楼角等有可能藏敌之处,并未注意到他。

跟在明将军身后的第三人身材痩小,穿一身及地的灰长袍,从头至脚遮得严严实实,双手都不外,袍订帽檐低垂,将面容隐在影之中,连是男是女都瞧不清楚。同行者中,明将军气贯全场,马文绍刻意低调,凭天行谨慎细致,这最后一人却是全身上下透着—种神秘慼。^明将军一行来到席间,却并不立即就座。明将军挥手止住刘知府的客套言语,金盔下出一道冷厉的目光,令人不敢视。

出乎意料地,首先开口的不是明将军,而是那身穿灰袍的神秘人。

“左首第三席黑衣劲装者神情紧绷,随时战,疑为刺客;左首第六席第二位青衣人与右首第四席长须长老相互对视,换眼神,意义不明,疑为细;右首第二席白衣少年眼神犀利,神情愤然,似有仇怨;右首第五席黑脸大汉面轻屑,似有不之意;另外右首第四席第一人、第六席第四人、左首第二席那位白袍剑客与第五席儒装长者行礼时略显迟疑,应为持不同政见者…”中的声音不高不低,平正无奇,既无起伏,亦无情绪,犹如在宣读文书,但话里的内容却令人闻之变

“锵”一声响,左首第三席那位被指认为刺客的黑衣劲装者慌忙拔剑,但凭天行早已身随意动,神不知鬼不觉地闪到他身后,不等宝剑出鞘,右手大拇指已按在他的颈后,黑衣人当即软倒在地,脸犹是震惊之

左首第六席的青衣人仓皇起身,往窗边掠去,但才踏出两步,马文绍已手按剑柄,拦住他的去路。青衣人面大变,弃剑于地:“将军饶命。”右首第四席长须老者破口大骂道:“无胆鼠辈,我司马豫于与你同谋。”他纵身跃起,一拳便朝那投降的青衣人劈去。

明将军蓦然出手,右臂在空中挥毫泼墨般轻轻一扫,霎时楼上每个人皆有一种坠入龙卷风眼之中的可怕觉,明明自身并无异样,却觉得周围劲气横溢,危险丛生,唯有静立原地方可保无虞。

那长须老者掌至中途,忽觉一道沉雄巨力袭来,劲力浑圆,沛莫能御,心知已无法杀死叛徒,猛然回掌往自己前拍去。他不甘被擒受辱,决意自杀成仁,这一掌尽施全力。

明将军右臂轻扬,长须老者的手掌如被一条看不见的丝线牵引,身不由己地开,愕然长叹:“好一个明将军,好一个转神功。”刘知府脸大变,怒喝道:“司马豫,原来你竟是泰亲王派来的细!”这长须老者名唤司马豫,乃是成都天济会的长老,而那投降的青衣人孟仕周则是商界大豪齐诚的门客,皆已被泰亲王暗中收买,若非那灰袍人眼光准,任谁也想不到这看似毫无关系的两人竟暗通款曲。

明将军淡然道:“蝼蚁尚且偷生,为了一个泰亲王,司马兄又何必自残身体?”转而吩咐凭天行:“拿下!”司马豫仰天大笑,眼望明将军:“老夫今认栽了,且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说话间猛一咬牙,嘴角已出了一丝黑血,原来他早已在口中暗藏毒丸,明将军武功虽强,却也无法阻止他服毒自尽。

凭天行微微一怔,立刻返身冲至孟仕周的面前,伸手捏住他的下颌,亲亲一拧,孟仕周一声惨叫,口牙齿尽落,纵想服毒亦有心无力。

顷刻间变生不测,三名细或投降或被擒或自尽,诸人都惊呆了,个个噤若寒蝉,暗自警醒,被灰袍人点名的其余几人虽无异动,却皆是惴惴不安,那商界大豪齐诚见自己手下除了细,更是吓到‮腿双‬发软,抖若筛糠。众人久闻天下第一高手之名,却直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到其威势,先不论明将军霸道无双的转神功,只看凭天行捷的伸手与那灰袍人巨细无遗的观察,便可知将军府的实力是如何的深不可测。

许惊弦亦震惊于场中巨变,突然应到周围数十道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这才醒悟到那灰袍人口中所说“右首第二席的白衣少年”正是自己,心头大惊,几乎就要伸手去拔显锋剑…

凭天行面现惊喜,欣然道:“这不是吴言吴少侠么?”许惊弦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含笑抱拳:“凭兄好。”方才幸好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死而复生”的凭天行身上,若不然乍听到灰袍人点出自己“神情愤然、似有仇怨”之语,恐怕立刻就会心神失手,无论逃离险境或是拼死刺杀明将军,都只会落得与司马豫、孟仕周等人一般下场。

凭天行上前两步扶住许惊弦,哈哈大笑:“且莫多礼,我欠着小兄弟—条命哩。”回头对明将军道:“将军,这位便是我曾对你提过的吴言少侠。”陈长江亦趁机见过明将军:“吴少侠对卑职亦有救命之恩,卑职看他身手不凡,力劝他加入军中求职,还请将军给他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明将军目光锁定许惊弦,沉声道:“吴少侠救了天行与长江,明某足盛情。些许小事,自当成全。”刹那间他已从那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变为豪情重义的武林宗师,话语中似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欣赏。

许惊弦不敢与明将军多照面,低头谢过,犹觉心头怦怦跳。身边众人原以为他在劫难逃,不料忽受明将军如此重视,轻视的自光登时皆化为羡慕。

刘知府一脸惶恐:“请将军治我失察之罪。”明将军大手一挥:“成都乃是西南重镇,龙蛇混杂,刘知府偶有疏忽亦情有可原。今只论战事,除了泰亲王的细外,其余人等无论对朝政有何异议,或是对我明宗越有何私人思怨,皆不追究。”又转头命令马文绍道:“擒下的两名细就给乌将军审问,力求将泰亲王安在成都的细一网打尽。”马文绍恭身领命,命人将孟仕周与那黑衣剌客押回军中。

明将军望着地上死去的司马豫,长叹一声:“此人虽助叛,却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把他的尸体还家人安葬,就说是误服毒物而死,不可牵连无辜。但要暗中严密盘査其手下,一旦发现任何人有通敌之行为,严惩不贷。”刘知府连连点头,又唤人抬下司马豫的尸身。

明将军甫一出场,先声夺人,在每个人的心头都投下了巨大的影。直到听他说出这番通情晓理的话,诸人才暗舒了一口气,又见他奖惩分明,并不牵连无辜,将事务分派得井然有序,更是既敬且佩。

刘知府手捧茶杯道:“我知明将军在军中严饮酒,故今席间不设酒水,且奉清茶一杯,替将军接风洗尘。”众人笑着一并举杯。

明将军一笑:“明某借花献佛,先敬诸位一杯。”众人连称不敢,一齐饮了杯中茶,分宾主就座。方才剑拔弩张,此刻总算有了些宴会的气氛。

明将军解去战袍,下头盔,出他那一头乌黑的长发、粲亮如星的双眸、不怒自威的面容,端然正坐。许惊弦偷望一眼明将军,算来他年纪已是五十有四,但比起四年前的模样不但未见苍老,反倒眸明颊削,面红润,更增添了一丝虎虎生气,或许是这一场战事令他重振雄心。

刘知府正要命人传上菜肴,明将军摆手道:“今之宴为国事而开。泰亲王余孽联合乌槎国在南疆造反,川南、滇、贵数地沦陷,局势一片混。明某奉君命率军平,初来乍到尚不明朗军情,就先听听诸位的高见吧。”一时座皆静,谁也不敢先开口。刘知府望向金刀堂主左皓英,悄悄使个眼。左皓英无奈之下,只好起身抱拳:“泰亲王与乌槎国虽联合擒天堡、媚云教等武林势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将军携百战之师南下,必将叫摧枯拉朽之势一举平定叛…”明将军漠然一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必再说了。”左皓英面红过耳,住口不言,讪讪坐下,心头暗骂刘知府派自己打头阵。

刘知府清清喉咙:“目前叛军屯集金沙江南岸,烧船毁桥,南方的情报几乎断绝。七前收到密报,滇、贵两地还有曲靖、永北、兴义、东川四城尚在抵抗叛军,苦盼援救。不过敌军势大,孤城被围,恐难久持。”明将军沉道:“七来就无情报了么?”

“咳咳,那之后敌军沿江重重封锁,便再无情报送来,只怕…”下面的话刘知府没有再说出来,但人人都知金沙讧以南的城池或许皆已沦陷。

“好!那就由我来说一些最新的消息,以供诸位参考吧。”明将军不疾不徐道,“曲靖、兴义已被叛军攻陷,东川士卒哗变,斩守将而投敌,唯有永北五千军民仍在拼死守御,但被困半月之久,弹尽粮绝,城破只是迟早之事。与此同时,乌槎国八万大军已进至会川卫,连同泰亲王残部,更有擒天堡、媚云教等武林帮派与当地教、苗等异族势力的支持,再加上滇、贵二十余城叛变投敌的降卒,最保守的估计亦有十五万之众。叛军西至永宁、东至涪陵,在金沙江南岸构筑防线,并集结船只千余艘于渝州,随时准备沿江东进,朝廷水师十万人固守三三天险,一旦我军战事不利,被叛军乘隙调动兵马攻破三峡,进中原,后果将不堪设想。”狮子楼上好一阵寂静,皆知叛军来势凶猛,却未料到其势大至此。这绝不是一场众寡悬殊的战争,叛军以十五万之众对抗明将军二十万大军,再加上长江天险,双方可谓是势均力敌。

明将军正道:“泰亲王四年前兵败京师,皇上念其身为皇族宗亲,不忍赶尽杀绝,任其逃窜南疆,亦未及时派兵讨伐。可叹泰亲王不念君恩,怙恶不悛,经过几年休整后卷土重来,还联合外族侵我中原,罪不可赦。由古至今,南疆异族向来与汉人不睦,几大异族首领受泰亲王挑拨,必将与我军殊死一战,彝苗之地地势险恶,密林遍布,野兽出没,到处是沼泽山瘴、毒泉恶虫,更有能人异士擅长下蛊降头之术,而我军多是北方士卒,不愤水土,何况远道而来,供给不便…”明将军低叹一声,面有忧,“这虽是一场不得不打的战争,却也是一场极其艰难的战争。若稍有闪失,不但明某将成为千古罪人,在场诸位也都会做亡国之奴。”当朝大将军明宗越在战场上纵横数十年,平北疆叛,灭西域数国,征讨封隘侯立国…未尝一败。诸人本都对他怀着极强的信心,但听此刻明将军的口气,似乎对这一场战争并无必胜之把握。每个人都是心头一沉,不由自主浮上一个念头:明将军或许真的已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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