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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瘦高挑的少年是打渔里的红旗。

红旗听说达生他们去双塔镇的计划已经迟了,红旗从小拐家出来,跟着拖鞋快步跑到达生家,他看见达生的母亲腾凤在自来水管下反复地清洗一棵腌菜,滕凤用一种厌烦的目光望着他。干什么?干什么?达生出去了。

我知道他出去了,红旗说,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膝凤抓住腌菜在水盆上甩打了一下。

是去双塔镇吗?红旗撑着门框对里面说。

鬼知道,他去哪儿去哪儿。膝凤又用力甩打了一下她的腌菜,她说,我管不了他,他死了我也不管他。

是跟叙德一起去的吗?红旗突然有点怀疑腾凤的说法。他把脑袋探进去朝屋里张望了一下,真走了,他蚂的,也不喊我一声。红旗骂骂咧咧地嘀咕着,又高声问膝凤,他们都骑车了吗?

你说什么?膝凤皱着眉头,她开始对红旗无休止的问题装聋作哑,而且她走到门边来,一只漉漉的手抓住木板门,做出一种关门逐客的姿势。

红旗对着那扇徐徐掩合的门做了一个鬼脸,但细瘦的两条腿也无法在门槛上站立了,红旗讪讪地跳下来,穿过狭窄的香椿树街中腹,趴到叙德家临街的窗户上朝里望了望,他看见室内的一只噪音很大的电扇隆隆运转着,把老式大上的蚊帐吹得飘飘。叙德的母亲素梅正在坦地午睡,红旗注意到素梅穿着一件男式的汗背心和花短,她的房从柔软薄透的布料中凸现出来,看上去硕大无比,红旗无声地笑了笑。他把目光移向边那只黑漆斑驳的五斗橱,橱上有一张叙德父母的着结婚照,照片上的青年男女有着相似的粉红的双颊和嘴,与旁边玻璃花瓶里的一束鲜的塑料花相映成趣。

叙德——红旗知道叙德也出门了,但不知为什么他仍然朝窗内喊了一声,他看见素梅在上翻了个身,蓬蓬的脑袋从竹枕上抬起了几寸,谁呀?素梅懒懒地问了一声,但红旗与此同时离开了那扇窗户。红旗猫着走了几步,然后就直起身子若无其事地朝街面走了。

大约是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是香椿树街少年们无所事事的夏午后,一条白晃晃的碎石路面懒懒地躺在红旗的海绵拖鞋下,偶尔地间杂着几片西瓜皮、冰纸和狗粪,走路的人有时会淋到几滴水珠,那是从横跨街面的晾衣竿上滴落下来的,香椿树街的妇女们习惯于把一切衣物都晒在晾衣竿上,这条路走了许多年,走来走去总是索然寡味,走路的人对街景因此视而不见。红旗的心情空空,他知道现在迫赶达生和叙德是不现实的,他想象两个朋友已经骑着车在公路上飞驰,想象他们将见到双塔镇的那个著名武师,心中便有一种难言的妒意。两个狗x的东西,红旗想有关双塔镇武师的消息还是他最先透给他们的,但他们竟然瞒着自己去找了,他们是故意瞒着自己的。红旗这样想着脸就沉下来,他想等他们回来他会骂个狗血头,大家在一起玩就要玩出个规矩,没有规矩干脆就别在一起玩了。

红旗沉着脸重新返回小拐家。小拐的家里充溢着一股皮革的气味,很难闻的令人恶心的一股气味。小拐正在吃西瓜,他的一支木拐扔在上,一般说来小拐在家是不用那东西的。红旗无声地走进去坐到上,把木拐竖起来撑住两条胳膊,红旗伏在木拐上看小拐吃西瓜。

吃西瓜。小拐朝桌上的几片西瓜努努嘴。

隔壁的厨房里随之响起小拐的大姐锦红的声音,小拐,给爹留两片西瓜。

别理她,你吃你的。小拐说。

本来不想吃,她这么说我倒非要吃了。红旗站起来抓过一片西瓜,而且吃瓜的时候发出了很响的声音。红旗一边吃瓜一边紧鼻子分辨小拐家里那股奇怪的皮革味,他说,你们家里什么昧?有点像皮革厂的味。

小拐白皙的圆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意。他指了指底下说,把下那只纸包打开,你看看就知道了。

红旗蹲下去,在一堆积灰尘的杂物中拖出一只纸包,解掉绳子打开纸包,里面卷着一张茸茸的狗皮,狗皮还未鞣制,似乎也没有晒透,摸在手上有一种粘滞的手

从哪儿的狗皮?红旗不无惊诧地问。

你猜吧?小拐反问了一句,又兀自尖声笑起来。他说,我把洗铁匠家的黄狗勒死了,干掉了一条,还剩下一条,什么时候把两张狗皮都来,卖给皮革贩子,起码可以换回十块钱。

什么时候干的?我怎么不知道?

上个礼拜。这事很容易,一骨头,一细铁丝,狗都来不及叫一声。小拐嘻嘻地笑着,他蹲下来小心地把狗皮重新包好,底下,狗很好吃,很香,我忘了让你来尝几块了,小拐突然想起什么,他注视着红旗的表情说,千万别把这事传出去。否则冼铁匠那老头会来跟我拼命的。

废话,我怎么会把你的事传出去?红旗说,杀条狗算什么?就是杀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红旗的脸却突然变沉了,他说,怪不得这几天我看不见洗铁匠的狗了。其实红旗的心里也开始在怒骂小拐,x你个小拐子,我做什么事先都告诉你,你连杀条狗都瞒着我,达生、叙德还有小拐,说起来是一班朋友,真玩起来都是狗。红旗想以后不要跟这班不懂规矩的人玩了,以后要玩不如到石灰街跟大刀帮的人一起玩。

红旗突然对小拐、小拐的狗皮以及他的家产生一种强烈的鄙视,他扔掉西瓜皮,在小拐家的巾架上挑最干净的一块擦了擦嘴,然后一语不发地走出小拐家。

怎么走啦,下去河里游泳吗?小拐在后面喊。

我一个人去游。红旗一边走一边朝门口的一丛夜饭花横扫一脚,他看见那些深红的闭合的小花和花下的叶子一齐疯狂摇晃起来,脚上沾了些水珠,但并没有任何细长的花穗和圆形叶子掉落下来。

河就沿着香椿树街的北侧古旧地淌着,冬天是一种冰凉的蓝绿夏两季总是莫名地发黑发黄。河是京杭运河的一个支,在化工厂尚未建造的年代里,河水清纯秀丽,香椿树街的人们打开临河的木窗,可以看见那些柳条形的打渔船,看见船上的打渔人和黑的鱼鹰,现在河里当然已经没有鱼了,有运煤和水泥的驳船队驶过河道,有油污、垃圾和死鼠漂浮在水面上,鱼却从水下消失了,那些来自浙东或苏北的打渔船也就从人们的窗口前消失不见了。

旧时代的风景正在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消失,但它们也在香椿树街下了诸多遗痕,就像街东头这条不到二十米长的狭窄的街,从前它是河上打渔人家上岸的必经之路,人们称之为打渔人家,现在少了个简短的地标,但仍然叫打渔

红旗家就在打渔里,打渔里一共三户人家,一户是红旗家,一户住着红旗的伯父一家,另一家靠着河道的是香椿树街最漂亮的女孩子美琪的家,后来人们都听说红旗是在那个邻家女孩身上出的事。

红旗往石阶上走准备下河的时候,看见美琪坐在她家剪螺狮,美琪穿了一条翠绿的裙子和白小褂,她的口总是挂着一把钥匙,当她弯下在盆里挑拣螺狮时,那把钥匙就悬到她裙子的褶皱里,咯嚓,咯嚓,美琪快疾麻利地剪着螺狮,有一个被剪除的尖壳就径直飞到了红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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