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王国里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怎么样?又要我替你圆谎了?怎么请我吧。”

“好兄弟,明天我带两个大芒果回来给你吃,”小玉笑道。

“回头老周来找我,你就说我阿母生病,回三重埔去了。”

“算了吧,”我摇手笑道“上次也是说你老母有病,他还信么?”

“管他信不信!”小玉冷笑道“我又没有卖给他。懒得跟他吵罢咧”老周是小玉的干爹,两个人好好分分也有一年多了。老周在中和乡开了一家染织厂,手头还很宽,一天到晚给小玉买东西上个礼拜,老周才送给小玉—只工表,小玉戴着那只工表到处亮给人看:“是老周买给我的!”我问小玉,是不是跟定老周了,小玉却吁了一口气,叹道:“老头子对我不错的,就是管得太狠,吃不消!”老周小玉搬到中和乡跟他住,小玉不肯,只答应一个礼拜去三四天。小玉是匹小野马,老周降不住他,两人常常为了这个吵架。

“这次又是个什么新户头啦?”我问道。

“告诉你,千万替我保密,是个华侨。”

“嘿,拜华侨干爹了呢!”

“师傅告诉我,是从东京来的,本省人,据说很神气,我这就到六福客栈去见他去。”‘小玉说着,蹦蹦跳跳便往树林子外面跑去,一面又回头向我叫道:“老周那里千万拜托”树林中都是毒蚊子,站了片刻工夫,我的手臂已经给叮起好几个包了。我抓着,往外走去,突然身后有—只手,搭到我肩上。

“谁?”我吓了一跳,猛回转身,却看见吴那张脸,在幽暗中,好象一张飘在空中的自纸一般。

“是你吓!什么时候出院的?”

“今天下中。”吴的声音微弱,颤抖。

“你这个家伙,出来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我就是来找你们的,刚才老鼠告诉我,你跟小玉到这里来了。”我朝莲池那边走去,吴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央求道:“不要到那边去好么?人那么多。”我回转身,往公园大门博物馆那边走去,小径两旁的荧光路灯,紫的灯光,照在吴脸上,好象涂了一层蜡一般,惨自惨白,一点血也没有。他那张原来十分清秀的面庞,两腮全削下去,一双乌黑光的大眼睛,坑得深深的。他举起手,去擦额上的汗,我发觉他左腕上,仍然系着一圈纱布绷带,好象戴着一只白手铐似的。那天吴躺在台大医院急诊室里,左手腕上,割下了两寸长的一道刀痕,鲜红的筋都翻了出来,淌得一身的血。吴没钱不出保证金,医院不肯替他输血。幸亏我、小玉、老鼠我们三人及时赶到,一个人输了五百cc的血给他,才保住了他一条命。他见了我们两只失神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嘴巴张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玉却气得蹦跳,骂道:“你妈的,这种下作东西,为什么不去跳楼?摔死不干脆些?还要小爷来输血!”吴割腕的前一天,还到公园里来,见到我们,说道:“阿青,我不想活了。”他说时,笑笑的,我们都以为他在开玩笑。小玉接口道:“你去死,你去死,你死了我来替你烧纸钱。”‘谁知道他真的用把刀片把手腕子割得鲜血淋淋。

“阿青——”吴嗫哺的叫了我一声,我们在博物馆石阶上,背靠着石柱坐了下来。

‘“恩?”我望着他。

“你能借点钱给我么?”吴一直低着头“我还没吃晚饭。”我伸手到袋掏了半天,掏出了三张绉瘪瘪带着汗臭的拾元钞票来,递了给他。

“就是这点了。”

“过两天再还给你,”吴含糊说道。

“免啦,”我挥了挥手“你没钱,为甚不向师傅去讨?”

“不好意思再向他开口了,”吴干笑了一下“住院的钱都是他垫的,一万多块呢。

““哇,这次师傅好大方!”我叫道“到底你是他心的徒儿”

“我答应他,以后一定要想办法还他的。”

“这么多钱,你一辈子也还不清。我看你还是快点去找个有钱的干爹,替你还债吧“我笑道。

一直垂着头,那只绑着自纱布的手不停地在地上划字,半晌,幽幽的问道:“阿青,那天你到张先生家,到底见到张先生没有?他对你说些什么来着?”吴割腕那天下午,我到敦化窗路光武新村去找张先生。从前吴住在张先生家,我到那儿找过他一次,吴正跪在地板上,揪着一块大抹布,在擦地板。他打着赤膊,一双光足,一头的汗。他看见我非常高兴,从冰箱里拿了一瓶苹果西打来请我喝。他跪在地板上,一面奋力搽,一面跟我聊天。张先生那间公寓布置得非常华美,一套五件头黑漆皮高靠背的大沙发,几案都是银光闪闪克罗米架子镶玻璃面的。容厅正面墙有一座高酒柜,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洋酒瓶。

“张先生这个家真舒服,我一辈子能待在这里,也是愿的。”吴仰起面对我笑道,他一脸绯红,热汗淋淋。

那天我到张先生家,张先生正靠坐在客厅里一张沙发上,翘着脚,在看电视,客厅里放着冷气,凉的。张先生只穿了一条铁灰的绸睡,脚下级着一双宝蓝缎子拖鞋。来开门的是萧勤快——我们都叫他小怪。小怪长得浓眉大眼,壮得象匹小蛮牛,但是一把嘴却甜得象糖,我们师傅杨教头对他说道:“小怪,你那嘴巴那么会讲话,树上那只八哥儿你去替我哄下来。”

“张先生,”我到客厅里便对张先生说道“吴自杀了。”张先生起初吃了一惊。

“人呢?死了么?”

“在台大医院,手腕割开了,正在输血。”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