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章恩仇问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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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杏白这时正被海大少重重摔在船板上。

海大少听得船舱中蜷伏着一个水淋淋的身,这人仿佛是方被人自水中救起,神智还未清醒,海大少并不认得,就连将他救起的霹雳火也不知他是谁。

——若是霹雳火知道他是谁,恐怕便不会救起他了。

沈杏白却是认得他的,而且十分认得。

沈杏白此刻被海大少一摔,呻着翻了个身,海大少方要间舱中人是谁,突听霹雳火大喝道:“怎会是你!”海大少转身望去,霹雳火指着船上的沈杏白皱眉道:“这不是沈杏白么,怎会如此?”海大少皱眉道:“你认得他?”霹雳火点了点头,道:“自然认得,他就是黑星大的徒弟,他怎会冒犯了你,这倒怪了。”海大少怒骂道:“此人一到危难时,便要出卖朋友,万万不是个好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霹雳火呆了半晌,道:“如此说来,他与你并无冤仇了。”海大少怒道:“他也配和俺有仇么?”霹雳火大笑道:“不错不错,能与天杀星结下梁子的,好歹也要是条江湖中有名有姓的汉子。”他语声微顿,突又叹道:“但这厮却与老夫有些渊源。”海大少瞪起眼睛,道:“什么渊源?”霹雳火道:“就是这厮跑到霹雳堂去通风报讯,是以老夫才知道我那不成材的徒弟是被黑天星拖走了!”海大少眨了眨眼睛道:“哦,还有呢?”霹雳火道:“详细情形,他说他也不知道,却又说他自己也要逃走,苦无盘,老夫还送了他些银子。”海大少大笑道:“他三言两语话未说清,便将你银子骗去了,这也算叫‘有些渊源’么?”霹雳火呆了呆,笑道:“老夫总不忍见他被杀…”海大少道:“好!死罪可兔,活罪难逃!”突然飞起一足,将沈杏白踢下了船,口中大笑道:“是死是活,全都看你的造化了。”霹雳火赶到船边,沈杏白早已踪影不见,他霍然转过身来,负气道:“你这样也算饶了他的活命不成?”海大少笑道:“自然,落下水又不是定会死的,你舱中不是就有个被你自水里救起来的人么?”霹雳火又呆了呆,突然伸手一拍海大少肩头,大声道:“算你比老夫能说会道,咱们且去看看舱中那人可死了?”舱中的铁中棠,已渐渐苏醒。

他隐隐约约听得舱外的言语,听得黑星天徒弟此刻便在舱外,他心头不吃了一惊。

但瞬即他又听得怒骂声,落水声,悬起的一颗心便又松了下去,而海大少与霹雳火去。已踏入舱来。他自然认得这两人,而这两人却本不认得他。

霹雳火目光转处,笑道:“不但未死,而且醒了!”海大少笑道:“俺看你平生伤人不少,救人只怕还是首一次吧,否则你万万不会如此高兴。”霹雳火亦自大笑道:“这一下真被你猜对了,老夫也做过好事,但完全被老夫救活的命,倒真只有这次。”他弯下身去,轻拍着铁中棠的背脊,和声道:“少年人,你腹中的水可吐干净了么。”铁中棠苦笑道:“多谢老丈大…大恩…”他再也想不到自己的命,竟被仇人所救,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却听霹雳火和声又道:“你喝了不少河水,此刻想必还难受得很,不必多说话了,好生歇着吧!”铁中棠果然闭起眼睛,不再说话,但膛起伏,却甚是剧烈,显见得心中思也甚是紊

海大少含笑旁观,霹雳火在摇晃的船身中走来走去,拿了茶杯,倒了腕水,又取了些丸药,和在水里。

过了半晌,他才扶起铁中棠,将药水灌他服了下去,口中道:“少年人做事后定要小心些,好生怎会落下水的?”铁中棠叹息一声,闭口不答。他有心不喝那药水,但转念一想,自己既已受了别人救命之恩,还有什么理由不喝这药水?

霹雳火望着他面上神,不皱眉道:“看你长吁短叹,愁眉不展,心里莫非有什么事不成?”铁中棠叹息着摇了摇头。

霹雳火拍着铁中棠肩头含笑道:“看你年纪轻轻,什么事都该想开些,你可是情场失意么?不怕不怕,似老夫这般生像,还不想三四妾,以你的才貌年纪,那女子不跟着你,定是她瞎了眼睛,老夫负责为你找十个八个比她美貌十倍的。”铁中棠苦笑摇头,道:“老丈错了,在下…”霹雳火皱眉截口道:“不对么,好,老夫再猜上一猜,你既非情场大意,莫非是…是银钱有了困难?”他伸手猛拍铁中棠肩头,笑道:“不怕不怕,更不怕了,少年人风慷慨,花多了银子又算得了什么?”他指了指海大少,大笑又道:“你莫看他这样子,他随手都是银了,你要多少,只管开口便是。”海大少笑道:“你倒不错,慷起他人之慨来了。”霹雳火佯怒道:“他若不给,老夫也多的是。”铁中棠长叹摇头道:“老丈…”霹雳火皱眉道:“不是么?”他皱眉苦思半晌,恍然道:“看你文文静静,想必是受了别人气了,不怕不怕更不怕,快说出是谁,老夫替你出气!”铁中棠黯然:“老丈全错了,在下只是酒醉失足。”霹雳火大笑道:“妙极妙极,酒醉失足,海老兄,你听见没有,这少年原来也和你我一样,是个酒鬼。”海大少亦自笑道:“少时定要与他痛饮一场。”铁中棠挣扎坐起,道:“不瞒老丈,老丈如此厚,在下却仅是个卑鄙之徒,竟上了塾中师母,是以才会酒醉。”他故意垂下头,道:“此话在下本不愿说,只因老丈实在动在下,在下才厚颜说了出来。”霹雳火皱了皱眉,但瞬即笑道:“不怕,不怕,少年人难免一时失足,何况你还知道过错,勇于承认,这才是大丈夫。”铁中棠呆了一呆,道:“这…这…”他见霹雳火对他那般关切,心下更是难过,暗道:“我不如故意将自己说得是个恶徒,故意怒于他,他一怒之下,便不免打骂于我,甚至再踢我落水,自倒好得多了。”哪知无论说什么,霹雳火总是“不怕不怕”本不当回事,铁中棠反倒呆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海大少却在含笑望着霹雳火。

霹雳火抬眼望处,道:“你这老儿,笑个什么?”海大少笑道:“我笑你平如烈火,今却没了脾气。”哪知铁中棠突然怒道:“我对你说出如此卑鄙之事,你却还说不怕,显见得你也不是个好人!”他实在别无办法,只有装作怒骂,只要霹雳火被他怒,或是还骂,或是动手,他也好乘机拂袖而去。

哪知霹雳火却仍呵呵大笑道:“好孩子,简直和老夫少年时的脾气完全一模一样。”他伸手拍着铁中棠肩头,笑道:“老夫听了那话,并非不气,只是有些不信你会如此,纵然如此,也必有理由可以原谅。”铁中棠顿觉热血上涌,黯然垂首道:“老丈为何如此厚待于…于我…”他纵然情冷静,此刻喉头也似有些哽咽。

要知霹雳火救了他命,并不能使他十分,只因他知道霹雳火乃是无心中救了他的。

直到霹雳火对他那般关切,他心中方自难受。

而最令他动的却是霹雳火竟如此信任于他,他纵然亲口说出自己为恶,霹雳火却还不信,还说定有理由可以原谅。

他纵然心如铁石,此刻也不为之动。

——要知道这种无形中出的关切,无形中出的信任与相知,自古来便最易打动男子汉的心肠!

霹雳火也愕了半晌,伸手抚着他斑白的头发,失笑道:“确实有些奇怪,老夫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待你。”铁中棠心头更动,缓缓闭目,暗暗忖道:“盛家庄、寒枫堡、霹雳堂,虽与我有如海深仇,但我又怎能忘得了盛存孝对我的相惜之情,抬手之恩,以及那冷氏姐妹对我兄弟的多情厚,生死相随…此刻,却偏偏又教我身受霹雳火的相救之德,知己之恩…”别的犹还罢了,这相惜、多情、知己之恩,当真是教男儿汉难以报答,千古英雄俱如是,又何止铁中棠一人!

一时之间,铁中棠只觉恩仇错,思,只有暗问苍天:“苍天,你教我铁中棠如何是好?”突听海大少笑道:“你心里奇怪,俺心里倒不奇怪。”霹雳火道:“这种没头没脑的话,老夫一向听不懂。”海大少道:“你不知为何如此对他,俺却知道。”霹雳火大笑道:“好,好,你若说对了,老夫定要好好请你…自然少不得要先痛饮三百杯。”海大少道:“只因你这老儿,生平无子无女,好容易收了个徒儿,却又偏偏给别人偷跑了!”他伸手一拍铁中棠,接道:“而这少年的命却是你亲手自间救回来的,常言道:‘恩同再造,再生父母!’人家心里还不知怎么想,你这老儿不知不觉暗暗将别人当作你造出的儿子了。”霹雳火皱眉道:“造出的儿子,好难听的话,你用字可以用得文雅些么?”说话间早已忍不住得意的笑将起来。

海大少大笑道:“字虽不雅,却是再也恰当不过,一个五六十岁的孤老儿突然造了个儿子,自然会对他好罗。”霹雳火虽又想骂,却已得意的笑得实在骂不出来了。

铁中棠心中却有些哭笑不得。

海大少又笑道:“既是如此,俺看你不如将他真的收为义子,俺也好喝杯喜酒。”霹雳火笑骂道:“你这老儿,除了喝酒还会想别的么?”海大少笑道:“你嘴里虽在骂俺,心里却实在得很,是么?”霹雳火大笑道:“不错不错,老夫实在是有些。”铁中棠听他两人一搭一挡,心中却在叫苦不迭。

海大少“叭”的一拍他肩头,大笑道:“若要你真的称他为父,未免要折煞这老儿了,俺看你骨颇佳,年纪又轻,正是学武的好材料,这老儿也恰巧少了个徒弟,你不如拜他为师,倒是两全其美。”铁中棠突然大笑道:“两位请恕在下不能拜他为师。”霹雳火笑容立敛,面大变,口道:“为什么?”海大少亦自微微变,大声道:“你莫非不知道霹雳堂在当今武林中的赫赫声名么?”铁中棠道:“在下自然知道。”海大少道:“既然知道,为何不肯,莫非…”霹雳火面上己现怒容,厉声截口道:“莫非嫌我霹雳堂三字,还辱没了你不成?”铁中棠苦笑道:“在下焉有此意,只是…只是…”霹雳火道:“只是为了什么,老夫倒想听听。”铁中棠心念一动,突然朗声笑道:“在下与两位一见投缘,本待高攀两位,做个知己酒友,若要在下拜在他门下,在下立刻低了一辈,不但言行都要大受拘束,便是后喝酒,也喝不痛快了。”海大少呆了一呆,突然大笑道:“不错不错。”霹雳火亦自展颜大笑道:“有理有理,若是换成了老夫,实也不愿由别人的朋友一下变作别人的徒弟。”海大少道:“如此你虽少了个徒弟,却多了个酒友,妙极妙极…”大笑声中,船身已靠在岸边。

岸上既非渡口,亦无城镇,竟是一片荒旷之地。

霹雳火向那舟子皱眉道:“老夫正急着喝酒,你为何靠在这里?”那舟子仿佛也是个老江湖,闻言笑道:“前面水太急,这船上载的人又已过多,到前面若是翻了船,各位便喝不成酒了,倒不如在这里靠岸,虽然慢些,但终究是有酒喝的。”霹雳火扬眉道:“哎哟,好利的嘴,早知你如此利口,老大又何苦花双倍银子雇你的船!”那舟子嘻嘻笑道:“黄河道上,谁不知快船张三快口快船,若不雇我的船,这条水路谁走得动!”霹雳火瞪起眼睛,瞧了他半天,突然大笑道:“好,好好,能干的小伙子,纵然骄一些,老夫也不生气。”快船张三笑道:“若不能干,也不敢在你老面前骄了!”霹雳火大笑道:“若不能干还要骄,老大不将你一脚踢下河去才怪!”大笑声中,当先掠下船去。

海大少笑道:“张三,你这小子虽然的确狂些,但俺瞧着也顺眼,快些银子去买酒吃,后有事再来寻我。”他口中虽说“些银子”却随手抛出黄澄澄的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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