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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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是沈周的真迹,您瞧,这是沈周独有的‘短条皴’,起笔、收笔不裹锋,虽说皴笔的层次不算多,可斫得好。”庄虎臣颇为意外:“你懂画儿?以前没听你提过呀?”王仁山一笑:“我爹喜字画,也好画几笔,我也就是学了点儿皮
,不过,您也别听我的,这画儿还得找懂的人掌掌眼。”
“那是。”庄虎臣点头。
“掌柜的,这阵子老有人上铺子来,问收不收字画儿。”张喜儿给庄虎臣续上茶。
“我也琢磨这事儿呢,做买卖,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咱荣宝斋虽说一直是家南纸店,可眼下风头儿变了,咱们也得跟着风头儿走。”王仁山思忖着:“您的意思是,咱们增加新业务?”
“对,眼下正是收名人字画儿的好时候,大清国没了,这阵子,里头的东西开始向外
了,前朝的王公大臣,像额大人这样儿的,没了进项儿,往后都得靠卖东西过
子。”张喜儿想了想:“咱收古玩不是来钱更快吗?”庄虎臣摇头:“不成,古玩这行儿水太深,
不好就翻船。”
“那名人字画儿就不翻船啦?”
“名人字画儿我好歹有点儿底儿,但先别指望这个发大财,有人送来,撞就撞上了,价钱高的、瞧不准的,都不要。”张喜儿皱着眉头:“咱铺子里,除了您和仁山懂一些,我和伙计们都不懂,这怎么办呢?”庄虎臣喝了口茶:“做这个,心态要好才成,从明儿个起,我先把跟名人字画儿有关的一些个东西,陆续教给你们。”下午,庄虎臣拿着卷轴来到了贝子府,徐连打开大门,见是庄虎臣,他眼珠子一转,立刻点头哈
的,显得分外殷勤:“呦,庄掌柜的,您可是稀客,快里边儿请。”徐连
把庄虎臣让进了书房:“庄掌柜的,您先坐会儿,我这就给您请贝子爷去。”院子里,用人端着茶往书房走,徐连
走过去,揭开茶壶的盖瞧了瞧,吩咐道:“换好茶去。”
“徐管家,来的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就是荣宝斋的掌柜吗?”用人不以为然。
徐连的眼睛一瞪,小声骂道:“你懂个
!眼下,荣宝斋的掌柜就是咱府里的财神,快去,手脚麻利点儿。”贝子爷热情地走进来:“庄掌柜的,咱们可老没见了!”庄虎臣站起身:“贝子爷,您的身子骨儿还是那么硬朗。”
“嗨,没心没肺,瞎混吧!庄掌柜的,你坐。”贝子爷在庄虎臣对面坐下。
庄虎臣问道:“这些子,您都忙乎什么呢?”
“忙乎什么?大清国都完了,我还有什么可忙乎的?”贝子爷一脸的无奈。
“那也不能一天到晚就闲坐着吧?”
“嗨,在家里逗逗鸟儿,烦了,出去听个戏,可不就这些吗,还能有什么新鲜的?”庄虎臣心中暗喜,他不动声:“贝子爷,您打小儿在
里出来进去的,还有您那各府的亲戚家里,名人字画儿可是没少瞧吧?”贝子爷点头:“是没少瞧,您还真别说,年轻的时候我可是正经
过一阵子,没少下工夫。”
“那眼下呢?”贝子爷凑近了庄虎臣,低了声音:“正坐吃山空呢,谁还有心思
那个呀!”庄虎臣把额尔庆尼的画展开:“您给掌掌眼?”贝子爷饶有兴趣地看着:“沈周的《岁暮高山图》,这画儿我见过,最早是我那发小儿额尔庆尼在山西按察使司按察使的任上,山西巡抚祝寿的时候送给他的,他送没送人我就不知道了,哎,庄掌柜的,怎么到您手里了?”
“怎么到我手里就不跟您多说了,您觉着,值多少银子?”贝子爷惑不解:“干吗呀?”
“有人要卖,我拿不准是真的还是蒙事的,请您给掌掌眼。”贝子爷仔细看了看:“是真迹,没错儿。”庄虎臣反问道:“您怎么就那么肯定,它不是假的呢?”贝子爷把画挂在墙上,向后退了几步:“沈周的晕染,浑然天成,毫无做作之气,整幅作品妙韵生动又干净朗,大手笔啊!想仿沈周的画儿可不那么容易。”
“要是作假的人,把沈周的绝活儿都学到手了呢?”贝子爷笑了:“庄掌柜的,那这作假的人就可以自成一家,不必费尽心机仿沈周了。咱们中国画儿讲究笔法,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执笔、下笔的习惯,这执笔的高低、立斜,下笔的轻、重、缓、急,再有,是悬肘还是悬臂,手腕的位置在哪儿,画和顿出来的点、线可是大不一样。”庄虎臣频频点点头。
贝子爷继续说道:“自成一派的画家,他们的笔法特点,都是经过多年的积累慢慢形成的,这里面融铸着画家的气质和个,这是学不来的,作假的人刻意去临摹,玩儿好了顶多闹个形似,达不到神似。”庄虎臣很是钦佩:“贝子爷,我算找对人了,您的眼里可是不
沙子,真的假的一瞧就知道。”贝子爷摆手:“可别这么说,这里的门道儿也多着呢,我不过是真迹见得多了,相对而言就比较容易辨出真伪。”庄虎臣摊牌了:“贝子爷,我今儿来是想跟您商量件事儿,往后,荣宝斋得着什么好字画儿就拿过来请您瞧瞧,辨个真假,不妨碍您玩儿鸟儿听戏,给您多少酬劳合适,您先开个价儿。”
“这个…您跟徐管家商量去吧。”贝子爷痛快地答应了。
慧远阁里,宋怀仁正在仔细端详一幅画,陈福庆从后门踱进来,坐在太师椅上,不紧不慢地说道:“怀仁哪,昨儿晚上我跟金先生谈妥了,他答应帮咱的忙儿。”宋怀仁听罢,喜上眉梢,他殷勤地给陈福庆沏上茶:“金先生是中国画学研究会的会长,只要他肯帮忙儿把那些画家的线儿给咱搭上,余下的,您就擎好儿吧!”陈福庆半信半疑:“也别高兴得太早了,那画画儿的,我瞧着一个儿个儿的脾气都大着呢,哪儿那么好摆啊?”
“咱干吗摆人家啊?他还当他的大爷,咱们是帮他卖画儿,中间
头儿,大钱他赚,这叫互利,这不是两全其美吗?”陈福庆一扭头,看见李默云走进了荣宝斋,心不在焉地嘀咕了一句:“两全其美…”宋怀仁顺着陈福庆的目光望过去,随口说道:“这家伙又打上荣宝斋的主意了。”陈福庆警觉起来:“你认识他?”
“不、不,我不认识。”宋怀仁赶紧否认。
陈福庆心里全明白了,他把手里的茶碗放下,审视着宋怀仁:“怀仁,李默云的底儿我都清楚,你在茂源斋的时候怎么着我不管,在我慧远阁可不能来这个。”宋怀仁意识到刚才说走了嘴,他毕恭毕敬地回答:“知道。”
“我看,联络画家的事儿先放一放,我这儿有笔现成儿的买卖,过两天你到徽州跑一趟。”陈福庆改了主意。
宋怀仁的眉头皱起来:“大伙计,这刚有点儿眉目,我看还是尽早做起来好。”
“着什么急呀,又没人跟你争跟你抢的,以后再说吧。”陈福庆站起身,走了。
宋怀仁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骂道:笨蛋,傻死算!
李默云三十来岁,其人来历不明,就仿佛是随风吹来的一粒草籽,不知从哪天开始就在琉璃厂生发芽,倒腾起了古玩字画。他个头儿很高,极瘦,穿着件浅灰
的长衫,腋下夹着一个卷轴,像影子一般飘进了荣宝斋。
云生上去:“先生,您要点儿什么?”李默云并不搭理云生,而是直奔挂着名人字画的西墙走过去,云生只好尾随在他身后。过了约莫一袋烟的工夫,李默云仔细地看完每一幅画,遗憾地摇摇头,托着长腔,慢条斯理地问道:“荣宝斋也是家儿大铺子,号称也做名人字画,怎么没见着好东西呀?”这话云生可不
听,但他还是耐着
子应承:“在您眼里什么才算好东西?要是觉得这儿挂的都不喜
,我还可以带您到里边儿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