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我在上海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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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发夹第一眼,就知道我为何取名璧芳了:我是母亲珍的玉,母亲的宝藏、母亲辉煌的
天——璧芳。
而可恶的甜妈居然还想给我改名。
但我自己想到了一个更合适的:“我喜璧璧这个名字,爸爸就这么叫我。”
“好吧,这名字也没啥好的,太普遍了。你爸爸一个德国客户的子就叫璧璧。你爸问她:在德国,璧璧是不是不一般的名字。她说:绝对不是,‘璧璧’可以作法国名字,可以是德国人、意大利人,到处都有。你爸拍手称快,说有个词很恰当:比比皆是——意思是到处都有。你爸出于礼貌,就说既然到处都有,那么一定很免费,深受喜
。我想呢,如果到处都有,一定很差劲,就像苍蝇和灰尘。”甜妈说这话的那天,她戴着我母亲“难看的”发夹。我想把它拔下来,但我实在不敢这么做,否则会挨打的。我就用最大的声音说,我一定用璧璧这个名字,绝对不改。甜妈说既然我已经长大,能自己选择名字,也就该知道我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她死于贪心不足,”甜妈透道“已经占有太多了,但就是不知足。她知道我是你爸的正
,是最受尊重的,最受宠
的。不论她生了多少儿子,你爸说不定哪天就会把她扫地出门,另找新
。”
“父亲这样说了吗?”甜妈没承认也没否认:“尊重是永久的。宠会消失,一时得宠很快就会被别人替代。男人们都这样。你妈明白这个。以后你也会明白。但你妈接受不了现实,失去理智。她喜
吃甜食,停不下来,又总是口渴,像妖怪喝了大海又吐出来。有一天,小鬼发现她在
神上如此虚弱,就从她的肚子钻进去。你妈倒在地上挣扎几下,就完蛋了。”在我的凭空想像里,我那瘦小的母亲起
来拿芝麻糊。她用手指蘸了一点儿,尝了尝,不够甜,就一勺又一勺地加糖,喝了一碗又一碗。肚子撑得
的,结果倒在地上,被
出嗓子的芝麻糊淹死了。
五年前,我得了糖病,我想母亲可能死于同一种病,血
要么糖量过多,要么极缺。糖
病是长期的拉锯战。不管怎样,我通过这些遗传知道了母亲:歪歪斜斜的牙齿、左眉往上翘,远远超出常人的强烈
望。
离开上海的那个晚上,甜妈又一次表演了她的牺牲神,她拒绝离开故乡。
“我在美国会很没用,又不会讲英语,”她害羞地对父亲说“我也不想成为我们家的负担。而且,璧芳也快十三岁了,不需要保姆照顾了。”她瞥了一眼我这边,期待我来为她说情。
“别为这个争了。你一定要来!”父亲很着急,因为看门人在等着,他姓罗,我们全家都讨厌他,但他为我们的匆忙离开作了准备。
甜妈在哥哥、祖父、父亲和仆人面前继续争论,又朝我看了一眼,希望我能说话。她想要我跳到她脚边,磕头求她别离开我。我没这么干,她就暗示出来:“璧芳不需要我,她已经告诉过我了。”确实如此。就在那天早上,我对她说了类似的话。她严斥我睡觉太多,叫我懒骨头。说我与我母亲一样,如果不改掉这些坏病,我也会死得很惨。我还没睡醒,还要继续睡,我堵住耳朵大喊:“闭嘴,你这头
牛。”于是她把我打清醒了。
现在我和家人要在深夜离开,金银和钻石都在我的玩具娃娃里,那里还有我母亲的发夹。我从甜妈那儿偷回来
进了衣服里。
看门人老罗催我们快走,甜妈还在磨蹭着。她心底在盘算着,要我们都求她改变主意。我的想法正好相反:如果甜妈留下会怎么样?我的生活会发生什么变化?
一连串的沉思使我心里打颤,膝盖和脊椎都变软了。我预到大事将临时就会这样,这是我一辈子养成的习惯。因为我母亲也一样,我害怕也会像她那样突然倒地死去。我学会了
抑自己,随遇而安,由它去吧。
“说句话,”父亲哄着我“快道歉。”沉默会决定我的命运。
“快呀!”父亲开始责备我了。
估计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我到自己两腿无力。
下去,我对自己说,把愤怒
下去。
父亲最终打破沉默对甜妈重复:“你一定要来。”但是,甜妈捶着前喊:“结束了!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想和这个
恶的女孩在一起!”然后她跑出了房间。
几天后,我们离开上海了。
全家人登上美国轮船的时候,我回头看着十六铺码头,还有外滩的那些欧洲式大厦。我第一次觉得这座城市像个童话,隐藏在暮的夕
之中,忽隐忽现永远难以看清全貌。这将成为我生命中永难忘记的一个梦。
我趴在船舷的栏杆上,想像独自留在马斯南路房子里的甜妈。房间仍然豪华,但到处都森森的缺少生气。很快,时代的变化就会让属于“资产阶级”的她
到震惊…
想着想着,我产生一种奇怪的觉,那是一种复仇成功的快
。我想,下辈子自己可能会受到惩罚的——我会成为一只牛,而她在大块朵颐地吃牛
。
突然,我到几
瘦骨嶙峋的手指头捏着我的脸,几乎都要把我捏出血了。
那是甜妈!
原来父亲又返回家接她了。虽然她的威风已大大减弱了,但被架上汽车时还是大喊大叫。甜妈就这样回来了,她已下定决心,要把我脑中的恶魔除去。
能有她继续作我的昏暗人生的灯塔,我是多么幸运啊!
终于,轮船离岸了,昏暗的天空星云闪烁,远处似乎传来隆隆的炮声。
我想像着未来的崭新生活,我们要去大海另一端的美国了,那个遥远神秘的地方。我人生的大部分光将在那片大陆度过。
再见,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