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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馬化騰龍2021年1月24字數:19424第一回·佳人出浴王處一腳步好快,不多時便帶同郭靖到了城外,再行數里,到了一個山峯背後。他不住加快腳步,有心試探郭靖武功,到後來越奔越快。郭靖當跟丹陽子馬鈺修學吐納功夫,兩年中每晚上落懸崖,這時一陣急奔,雖在劇鬥之後,倒還支持得住。疾風夾着雪片面撲來,王處一向着一座小山奔去,坡上都是積雪,着足滑溜,到後來更忽上陡坡,郭靖習練有素,居然面不加紅,心不增跳,隨着王處一奔上山坡,如履平地。

王處一放手鬆開了他手臂,微詫異,道:「你的基扎得不壞啊,怎麼打不過他?」郭靖不知如何回答,只楞楞地一笑。王處一道:「你師父是誰?」郭靖那在懸崖頂上奉命假扮尹志平欺騙梅超風,知道馬鈺的師弟之中有一個正是王處一,便毫不相瞞,將江南七怪與馬鈺授他功夫的事簡略説了。王處一喜道:「大師哥教過你功夫,好極啦!那我還有什麼顧慮?不怕丘師哥怪我幫你。」郭靖圓睜大眼,呆呆地望着他,不解其意。

王處一道:「跟你相打的那個什麼小王爺完顏康,是我師兄長子丘處機的弟子,你知道嗎?」郭靖一呆,奇道:「是嗎?我一點也不知道。」丹陽子馬鈺傳了他一些內功基礎,以及上落懸崖的輕身功夫「金雁功」,時不少,但拳腳兵刃卻從未加以點撥,是以他全然不明全真派武功家數,聽了王處一的話,又想起那晚跟小道士尹志平手,他的招數似乎跟這完顏康確甚相似,不惶悚,低頭道:「弟子不知那小王爺原來是丘道長門下,魯冒犯,請道長恕罪。」王處一哈哈大笑,説道:「你義俠心腸,我喜歡得緊,哪會怪你?」隨即正道:「我全真教教規極嚴。門人做錯了事,只有加倍重處,決不偏袒。這人輕狂妄為,我要會同丘師兄好好罰他。」郭靖道:「他要是肯同那位穆姑娘結親,道長就饒了他吧。」王處一搖頭不語,見他宅心仁厚,以恕道待人,更是歡喜,尋思:「丘師兄向來嫉惡如仇,對金人尤其憎惡,怎會去收一個金國王爺公子為徒?那完顏康所學的本派武功造詣已不算淺,顯然丘師哥在他身上着實花了不少時與心血,而這人武功之中另有旁門左道的詭異手法,定然另外尚有師承,那更叫人猜想不透了。」對郭靖道:「丘師兄約了我在大興府相會,這幾天就會到來,一切見了面再細説。聽説他收了一個姓楊的弟子,説要到嘉興跟你比武,不知那姓楊的功夫怎樣。你放心好了,有我在這裏,決不能叫你吃虧。」郭靖奉了六位師父之命,要在三月廿四中午之前趕到兩浙西路的嘉興府,至於去幹什麼,六位師父始終未對他説明,問道:「道長,比什麼武啊?」王處一道:「你六位師父既尚未明言,我也不便代説。」他曾聽丘處機説起過前後的原委,對江南六怪的義舉心下好生相敬。他和馬鈺是一般的心思,也盼江南六怪獲勝,不過他是師弟,不便明勸丘師哥相讓,今見了郭靖的為人,暗自思量如何助他一臂之力,卻又不能挫折丘師哥的威名,決意屆時趕到嘉興,相機行事,從中調處。

王處一道:「咱們瞧瞧那穆易父女去。那女孩子子剛烈,別鬧出人命來。」郭靖嚇了一跳。兩人徑到西城大街高升客棧來。

走到客店門口,只見店中走出十多名錦衣親隨,躬身行禮,向王處一道:「小的奉小主之命,請道長和郭爺到府裏赴宴。」説着呈上大紅名帖,上面寫着「弟子完顏康敬叩」的字樣,呈給郭靖的那張名帖則自稱「侍教弟」。王處一接過名帖,點頭道:「待會就來。」那為首的親隨道:「這些點心果物,小主説請道長和郭爺將就用些。兩位住在哪裏,小的這就送去。」其餘親隨託上果盒,揭開盒蓋,只見十二隻盒中裝了各式細點鮮果,模樣十分緻。郭靖心想:「黃蓉賢弟愛吃緻點心,我多留些給他。」王處一不喜完顏康為人,本待揮手命他們拿回,卻見郭靖神歡喜,心想:「少年人嘴饞,這也難怪!」微微一笑,命將果盒留在客堂的櫃枱上。王處一問明穆易所住的店房,走了進去,見穆易臉如白紙,躺在牀上,他女兒坐在牀沿上不住垂淚,兩人見王處一和郭靖入來,同時叫了一聲,都頗出意料之外。那姑娘當即站起。穆易也在牀上坐起身來。

王處一看穆易雙手的傷痕時,見每隻手背五個指孔,深可見骨,猶似為兵刃所傷,兩隻手腫得高高的,傷口已搽上金創藥,只是生怕腐爛,不敢包紮,心下不解:「完顏康這門陰毒狠辣的手法,不知是何人所傳,傷人如此厲害,自非朝夕之功,丘師哥怎會不知?知道之後,又怎會不理?」轉頭問那姑娘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那姑娘低聲道:「小女子名叫穆念慈。」她向郭靖望了一眼,眼中充滿之意,隨即低下了頭。郭靖一轉眼間,見那錦旗的旗杆倚在牀腳邊,繡着「比武招親」四字的錦旗卻已剪得稀爛,茫然不解:「莫非她再也不比武招親了?」王處一道:「令尊的傷勢不輕,須得好好調治。」見父女倆行李蕭條,料知手頭窘迫,只怕治傷的醫藥之資頗費張羅,從懷中取出兩錠銀子,放在桌上,説道:「明我再來瞧你們。」不待穆易和穆念慈相謝,拉了郭靖走出客店。

四名錦衣親隨又了上來,説道:「小主在府裏專誠相候,請道爺和郭爺這就過去。」王處一點了點頭。郭靖道:「道長,你等我一忽兒。」奔入客堂,揭開完顏康送來的果盒蓋子,揀了四塊點心,用手帕包好了放在懷內,又再奔出,隨着四名親隨,和王處一徑到王府。

來到府前,郭靖見硃紅的大門之前左右旗杆高聳,兩頭威武猙獰的玉石獅子盤坐門旁,一排白玉階石直通到前廳,勢派豪雄。大門正中寫着「趙王府」三個金字。

郭靖知道趙王就是大金國的六王子完顏洪烈,不由得心頭一震:「原來那小王爺就是完顏洪烈的兒子。完顏洪烈認得我的,在這裏相見,可要糟糕。」正自猶疑,忽聽鼓樂聲喧,小王爺完顏康頭戴束髮金冠,身披紅袍,圍金帶,搶步出來相,只臉上目青鼻腫,兀自留下適才惡鬥的痕跡。郭靖也是左目高高腫起,嘴角邊破損了一大塊,額頭和右頰滿是烏青。兩人均自覺狼狽,不由得相對一笑。

王處一見了他這副富貴打扮,眉頭微微一皺,也不言語,隨着他走進廳堂。

完顏康請王處一在上首坐了,説道:「道長和郭兄光臨,真三生之幸。」王處一見他既不跪下磕拜,又不口稱師叔,更心頭有氣,問道:「你跟你師父學了幾年武藝?」完顏康笑道:「晚輩懂什麼武藝?只跟師父練了幾年,三腳貓的玩意真叫道長和郭兄笑話了。」王處一哼了一聲,森然道:「全真派的功夫雖然不高,可還不是三腳貓。你師父內就到,你知道嗎?」完顏康微笑道:「我師父就在這裏,道長要見他嗎?」王處一大出意外,忙問:「在哪裏?」完顏康不答他問話,手掌輕擊兩下,對親隨道:「擺席!」眾親隨傳呼出去。完顏康陪着王郭兩人向花廳走去。

一路穿回廊,繞畫樓,走了好長一段路。郭靖又怎見過這等豪華氣派,只看得眼也花了,老是念着見到完顏洪烈時不知如何應付,又想:「大汗命我來刺殺完顏洪烈,可是他兒子卻是馬道長、王道長的師侄,我該不該殺他父親?」心下甚為惘。

來到花廳,只見廳中有六七人相候。其中一人額頭三瘤墳起,正是三頭蛟侯通海,雙手叉,怒目瞪視。郭靖一驚,但想有王道長在旁,諒他也不敢對自己怎樣,可是畢竟有些害怕,轉過了頭,目光不敢與他相觸,想起他追趕黃蓉的情狀,又暗暗好笑。

完顏康向王處一道:「道長,這幾位久慕你的威名,都想見見,」他指着彭連虎道:「這位彭寨主,兩位已經見過啦。」兩人互相行了一禮。

完顏康伸手向一個紅顏白髮的老頭一張,道:「這位是長白山參仙樑子翁梁老前輩。」樑子翁拱手道:「得能見到鐵腳仙王真人,老夫這次進關可説不虛此行。」王處一合十行禮。

忽聽一人嘶啞着嗓子説道:「原來江南七怪有全真派撐,才敢這般橫行無忌。」王處一轉過頭打量那人,只見他一個油光光的禿頭,頂上沒半頭髮,雙目佈滿紅絲,眼珠突出,見到這副異相,陡然想起,問道:「閣下可是鬼門龍王沙老前輩嗎?」那人大剌剌地道:「正是,原來你還知道我。」王處一心想:「大家河水不犯井水,不知哪裏得罪他了?」温言答道:「沙老前輩的大名,貧道向來仰慕得緊。」那鬼門龍王名叫沙通天,武功可比師弟侯通海高得很多,他子暴躁,傳授武藝時動不動就大發脾氣,因此他一身深湛武功,四個弟子竟學不到十之二三。

黃河四鬼在蒙古一戰,佔不到郭靖絲毫上風,在趙王完顏洪烈跟前大失面子,趙王此後對他四人也就不再如何看重。沙通天得知訊息後暴跳如雷,拳打足踢,將四人狠狠打了一頓,黃河四鬼險些兒一齊名副其實。沙通天再命師弟侯通海去將郭靖擒來,卻又連遭黃蓉戲,丟盡了臉面。他越想越氣,也顧不得在眾人之間失禮,突然伸手就向郭靖抓去。

郭靖急退兩步,王處一舉起袍袖,擋在他身前。

沙通天怒道:「好,你真的袒護這小畜生啦?」呼的一掌,猛向王處一前擊來。王處一見他來勢兇惡,只得出掌相抵,啪的一聲輕響,雙掌相,正要各運內力推出,突然身旁轉出一人,左手壓住沙通天手腕,右手壓住王處一手腕,向外分崩,兩人掌上都覺一震,當即縮手。王處一與沙通天都是當世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素知對方了得,這時一個出掌,一個還掌,都已運上了內勁,豈知竟有人能突然出手震開兩人手掌。只見那人一身白衣,輕裘緩帶,神態瀟灑,看來三十五六歲年紀,雙目斜飛,面目俊雅,卻又英氣人,身上服飾打扮,儼然是位富貴王孫。

完顏康笑道:「這位是西域崑崙白駝山少主歐陽公子,單名一個克字。歐陽公子從未來過中原,各位都是第一次相見吧?」這人突如其來地現身,不但王處一和郭靖前所未見,連彭連虎、樑子翁等也均不相識。大家見他顯了這手功夫,暗暗佩服,但西域白駝山的名字,卻均陌生。

歐陽克拱手道:「兄弟本該早幾來到中都,只因途中遇上了點小事,耽擱了幾天,以致遲到了,請各位恕罪。」郭靖聽完顏康説他是白駝山少主,早已想到路上要奪他馬匹的那些白衣女子,聽了他的説話,心頭一凜:「莫非我六位師父已跟他過手了?不知六位師父有無損傷?」王處一見對方個個武功了得,這歐陽克剛才這麼出手一壓,內力和自已當在伯仲之間,勁力卻頗怪異,若説僵了動手,一對一尚且未必能勝,對方如數人齊上,自已如何能敵?問完顏康道:「你師父呢?怎不請他出來?」完顏康道:「是!」轉頭對親隨道:「請師父出來見客!」那親隨答應去了。

王處一大,心想:「有丘師兄在此,勁敵再多,我們三人至少也能自保。」過不多時,只聽靴聲橐橐,廳門中進來一個肥肥胖胖的錦衣武官,頦下留一叢濃髯,四十多歲年紀,模樣頗為威武。完顏康上前叫了聲「師父」,説道:「這位道長很想見見您老人家,已經問過好幾次啦。」王處一大怒,心道:「好小子,你膽敢如此消遣我?」又想:「瞧這武官行路的模樣,身上沒什麼高明功夫,那小子的詭異武功一定不是他傳的。」那武官道:「道士,你要見我有什麼事,我是素來不喜見僧道尼姑的。」王處一氣極反笑,説道:「我是要向大人化緣,想化一千兩銀子。」那武官名叫湯祖德,是趙王完顏洪烈手下的一名親兵隊長,當完顏康幼時曾教過他兩年武藝,因此趙王府里人人都叫他師父,這時聽王處一獅子大開口,一化就是一千兩銀子,嚇了一跳,斥道:「胡説!」完顏康接口道:「一千兩銀子,小意思,小意思。」向親隨道:「快去準備一千兩銀子,待會給道爺送去。」湯祖德聽了,張大了口合不攏來,從頭至腳、又從腳至頭地打量王處一,猜不透這道士是什麼來頭,小王爺竟對他如此厚待……

完顏康道:「各位請入席吧。王道長初到,請坐首席。」王處一謙讓不得,終於在首席坐了。酒過三巡,王處一道:「各位都是武林中大有名望的高人,請大家説句公道話,姓穆的父女之事,該怎麼辦?」眾人目光都集在完顏康臉上,瞧他如何對答。

完顏康斟了一杯酒,站起身來,雙手奉給王處一,説道:「晚輩先敬道長一杯,那件事道長説怎麼辦,晚輩無有不遵。」王處一一楞,想不到他竟答應得這麼快,舉杯一口飲盡,説道:「好!咱們把那姓穆的請來,就在這裏談吧。」完顏康道:「正該如此。就勞郭兄大駕,把那位穆爺邀來如何?」王處一點了點頭。

郭靖離席出了王府,由兩名親隨陪着來到高升客棧。走進穆易的店房,父女兩人卻已人影不見,連行囊衣物都已帶走。一問店夥,卻説剛才有人來接他們父女走了,房飯錢已經結清,不再回來。郭靖忙問是誰接他們走的,店夥卻説不出個所以然來。

郭靖匆匆回到趙王府。完顏康下席相,笑道:「郭兄辛苦啦,那位穆爺呢?」郭靖説了。完顏康嘆道:「啊喲,那是我對不起他們啦。」轉頭對親隨道:「你快些多帶些人,四下尋訪,務必請那位穆爺轉來。」親隨答應着去了。

這一來鬧了個事無對證,王處一倒不好再説什麼,心中疑惑,尋思:「要請那姓穆的前來,只須差遣一兩名親隨便是,這小子卻要郭靖自去,顯是要他親眼見到穆家父女已然不在,好作見證。」冷笑道:「不管誰什麼玄虛,將來總有水落石出之。」完顏康笑道:「道長説得是。不知那位穆爺什麼玄虛,當真古怪。」湯祖德先前見小王爺一下子就給這道士騙去了一千兩銀子,早就甚為不忿,又痛,這時見那道士神凜然,對小王爺好生無禮,更加氣惱,發話道:「你這道士是哪所道觀的?憑什麼到這裏打秋風?」王處一道:「你這將軍是哪一國人?憑什麼到這裏做官?」他見湯祖德明明是漢人,卻在金國做武官,欺壓同胞,忍不住出言嘲諷。

湯祖德生平最恨別人提起他是漢人。他自覺一身武藝,為大金國辦事又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但金朝始終不讓他帶兵,也不派他做個掌有實權的地方大官,辛苦了二十多年,官銜雖然不小,卻仍在趙王府中領個閒職。王處一的話正觸到了他痛處,臉立變,虎吼一聲,站了起來,隔着樑子翁與歐陽克兩人,出拳向王處一臉上猛力擊去。

王處一右手伸出筷子,夾住了他手腕,笑道:「你不肯説也就罷了,何必動?」湯祖德這一拳立時在空中停住,連使了幾次勁,始終進不了半寸。他又驚又怒,罵道:「好妖道,你使妖法!」用力回奪,竟縮不轉來,紫漲了麪皮,尷尬異常。

樑子翁坐在他身旁,笑道:「將軍別生氣,還是坐下喝酒吧!」伸手向他右肩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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