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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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瑤和顧青是在英國認識的。當時,她跟一個唸作曲的男生分手差不多一年了。聖誕節臨近,她的本同學望月邀請她去參加平安夜的派對。
“這種子,不要再窩在宿舍裏!”望月説。
派對就在望月男朋友桶田那幢漂亮的公寓裏舉行。當夜,李瑤在那裏邂逅也是從香港來的顧青。從不相信一見鍾情的她,當下才發現,人們不相信某樣事情,也許是他們還沒機會遇上。一旦遇上了,便再沒法那麼振振有詞。
彼青是她一直嚮往的人。
心理學家説,人的潛意識中,存着老舊而破損的家庭照片,只受到如那泛黃印象的人引。顧青的出現,就是那麼理所當然,他像是她已經認識很久的人。在異鄉那個寒冷的冬夜,他那温暖的微笑和從容的氣度,震撼着她靈魂中的每一絲每一毫。而她何其幸運?這種震撼並不是單向的,她彷彿也是從他那張老舊的家庭照片裏走出來的人。
世界充滿意外,心靈則不然。我們愛的是我們一直在心中醖釀的人,然後有天邂逅這個預先設定的理想,問題只在時間遲早。
派對結束之後,顧青送李瑤回去。已經是凌晨兩點鐘了,兩個人朝倫敦的平安夜走去,一路上心蕩神馳。到了宿舍外面,顧青問她:“你明天…呃,應該説是今天稍晚的時候會做什麼?”
“我也是孵雞蛋,那麼,不如我們一起去吃眉頭炒飯,你也可以再考慮一下那個錶殼。”她燦爛地笑了。
當天大夥兒換禮物的時候,李瑤
到望月在波特貝
道一家古墓店買的玫瑰金錶帶。顧青
到的竟剛好是桶田一個朋友送出來的古董錶殼,同樣是玫瑰金。
彼青堅持要李瑤收下那個錶殼,李瑤卻認為顧青應該得到那條錶帶,因為那個錶殼對她來説好像大了一點。顧青把錶殼放在李瑤的手腕上量度了一下,説:“不會太大,剛剛好。”但她堅持不要他到的禮物。
這個講座持續到聖誕夜他們吃炒蛋飯和鴨的時候。結果他們決定各自保留錶殼和錶帶。
從那天開始,李瑤在倫敦不再是形單影隻。兩年的子裏,她和顧青經常結伴去看歌劇、逛物館,或者到湖區去度假。他們也一起遊過了羅馬、佛羅倫斯和巴黎。顧青有時會陪她練琴。他是個很好的聽眾。
正在劍橋念金融財務碩士的顧青在朋友間是個很受歡的人。他有人情味,正直,幽默,讀書成績好,人又聰明。顧青在家裏排行第三,有兩個姐和一個妹妹。顧青出身自香港一個名門望族,家裏是開銀行的。雖然家境富裕,顧青過生活卻很儉樸。他課餘在學校裏當助教,賺點生活費。為了省點房租,他還幫年老的房東溜狗。他溜狗很用心,他會陪那條缺少運動的哈巴狗跑步,讓它四條腿都練得結結實實,結果,那條街上大半的狗主都僱他溜狗。
第一次請李瑤吃飯的那個聖誕夜,他笑笑跟她説:“謝一條斑點狗和兩條老虎狗,這頓飯是它們請客的。”那以後,李瑤常常陪他溜狗。
彼青穿衣服也很簡樸,他冬天常穿的那件藍呢絨拉鍊外套,都穿了六年。他的頭髮是自己剪的,也幫朋友剪。
有一年,傅芳儀去米蘭看時裝展,回程的時候來倫敦探望李瑤。顧青陪李瑤去接機,傅芳儀一看見顧青就喜歡了,但她提醒她女兒:“千萬別那麼年輕便結婚,婚姻會扼殺一個女人的夢想。”李瑤的爸爸媽媽在她11歲那年離婚了。
那天早上,她在學校宿舍裏接到爸爸打來的電話,一向堅強硬朗的爸爸在電話那一頭泣不成聲,一個11歲的孩子倒過來安一個40歲的男人。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啊!爸爸。”直到兩個星期後的暑假,同學都回家去了,爸爸獨個兒來倫敦看她。暮裏,李瑤在宿舍外面看到這個彷彿在一夜之間老去的男人,她眼裏盈滿了淚水,跑上去,跳到爸爸身上,緊緊地攬着他,手指在他頸背上戳了好幾下,既是憐惜,也是責備;責備他留不住媽媽。
離婚是傅芳儀提出的。
這個擁有美滿家庭的幸福女人,有天獨個兒逛街,突然很想吃一片藍莓酪蛋糕,於是,她帶着無比的渴望走進一家咖啡店,點了一片蛋糕和一杯牛
咖啡。
侍者端來一片藍莓酪蛋糕,蛋糕旁邊放着一球香草冰淇淋。當她嚐到第一口蛋糕的滋味時,全身突然一陣戰慄,記憶裏驟然一響,把她送回遙遙遠遠的青
歲月。
中學畢業晚會結束之後,她跟幾個要好的同學去了咖啡店。她們都點了那裏最美味的藍莓酪蛋糕,蛋糕旁邊放着一球香草冰淇淋,那是個怎麼吃也不會胖的年紀。她用手指沾了點蛋糕放在嘴裏品嚐。同學們熱烈地討論着自己的將來。每個人都有夢想。她們問:“芳儀,你呢?”她想要成為時裝設計師。
她從小説喜歡時裝。她那個美麗而端莊的媽媽在友戚間是以會穿衣服出名的,雖然生活緊絀,而且不過是個家庭主婦,但傅芳儀的媽媽總是把自己和孩子打扮得漂亮和得體,她還會自己做衣服。
帶着這種遺傳長大的傅芳儀,自然也很會穿衣服,她中學時的零用錢大部分都花在時裝雜誌上。她本來想念時裝設計,為了前途,選了英國文學。媽媽説,念英國文學,畢業後起碼可以當教師,生活比較穩定。
大學第二年,她認識了比她年長7歲的李存厚,畢業之前,她意外懷了李瑤,只得匆匆披上婚紗去。
婚後,丈夫的事業愈來愈成功,女兒在8歲那年拿到獎學金上英國皇家音樂學院,現在11歲了,她將會有一個燦爛的未來。
暗芳儀突然有點妒忌自己的女兒,李瑤面前有一片壯闊的夢想,可是,她自己呢?除了一段已經消逝的愛情和一段平淡的婚姻,她一無所有,而她已經不年輕了。幸福,到底是她所過的生活,還是那些她曾熱切地嚮往卻失落了的生活?
她望着面前那一球融掉在蛋糕旁邊的冰淇淋怔怔發呆。
那個晚上,她告訴李存厚,她要離婚。無論這個跟她共同生活了11年的男人怎樣哀求,她也不肯回心轉意。她已經不愛他了,這個男人只是她的親人,是她的熱土舊地,埋葬了她詩意的青和夢想,而且已經無能力再提供她需要的愛了。她不怪他,但她告訴他,生命會在某個時刻召喚我們;召喚她的,是一片
酪蛋糕。
那個可憐的男人以為他子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