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收了三五斗之果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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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品收購站的大院裏,橫七豎八停着各處來的手扶拖拉機、農用三輪車。門口排隊的是附近十里八鄉的果農,把門口得很滿。厚厚的落葉被風驅趕着,一個旋一個旋地,填沒了這雙腳和那雙腳之間的空隙,門口進去就是小康鎮最大的私人果品收購站,站主面無表情地坐在油光鋥亮的辦公桌邊。早晨的太陽光從整潔的玻璃天棚斜下來,光柱子落在櫃枱外面晃動着的光光的腦門上。

那些果農大清早開着拖拉車出來,穿越了半個城鎮,到了果品收購站,早飯也不吃一下,便來到櫃枱前占卜他們的命運。

“套紙袋的80以上五角三,套塑料袋的三角六,不套袋的不要。”站主旁邊的女人有氣沒力地回答他們。

“什麼?”果農朋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美滿的希望突然一沉,一會兒大家都呆了。

“上週,你們不是説80以上的六八麼?”

“八六也收過,不要説六八。”

“哪裏有跌得這樣厲害的!”

“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們不知道麼?各處的果農像水一般湧來,過幾天還要跌呢!”原來出來猶如賽龍船似的一股勁兒,現在在每個人的身體裏鬆懈下來了。今年天照應,很多人免了挑水澆果樹,食心蟲也不來作梗,很快就盼到了累累碩果壓枝頭的景象,早就風聞今年的蘋果市場會揚眉吐氣,誰都以為該透一透氣了。

哪裏知道臨到最後的占卜,卻得到比顆粒不收或突遇天災人禍更壞的兆頭!

“還是不賣的好,我們回去砍掉果樹算了!”從簡單的心裏噴出了這樣的憤的話。

“嗤,”女人冷笑着“你們不賣,我們收購站就關門了麼?各處地方多的是紅富士,張村李村王村的還沒收購完,劉莊夏疃鴨子夼的果農就要湧來了。現在各地的紅富士,小國光,喬納金,新紅星也多的是,高價錢是為名貴品種留着的。”劉莊夏疃鴨子夼等地的紅富士,小國光,新紅星,那是外鄉鎮的事情,彷彿可以不管。而已經採摘下來的蘋果不賣,卻只能作為一句憤的話説説罷了。怎麼能夠不賣呢?兒女唸書欠的債是要還的,各種亂七八糟的學雜費是要的;家裏的父母親一身病是要治的,贍養費也是必須要給的。

“我們進城去賣吧,”在城市,或許有比較好的命運等候着他,有人這麼想。

但是,女人又來了一個“嗤”骨碌着泛黃的眼珠説道:“不要説小城市,就是找到北京深圳去也一樣,除非你們自己把蘋果運到東北去賣。我們同行公議,這段時間的價錢是套紙袋80以上的五角三,套塑料袋的三角六。”

“到城市去賣沒有好處,”同伴間也提出了駁議。

“據説到城市不能在人多的地方賣,須得穿大街走小巷,而且如果被那些大蓋帽們逮着,輕者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攆走了事,重者連車帶物一塊兒沒收,還得罰款,天知道他們要白白糟蹋我們多少東西,還要罰我們多少錢!就説依他們給,哪裏來的錢?”

“這位大姐,能不能抬高一點?”差不多是哀求的聲氣。

“抬高一點?説説倒是很容易的一句話。我們這收購站是拿本錢來開的,你們要知道,抬高一點,就是説替你們白當差,這樣的傻事誰肯幹?再説幹我們這一行的,風險大着呢,我們賠得血本無歸的時候,你們賞碗飯給我們吃了嗎?”

“這個價錢實在太低了,我們做夢也沒想到。前年的價格是八五,去年的行情又漲到九,不,你大姐自己説的,一塊也收過;我們想,今年總該比八多一點吧。哪裏知道最高只有五三!”

“大姐,就是前年的老價錢,八五吧,或者八四。”

“大姐,農民不易,你們行行好,多給一點吧。”店主聽得厭煩,把手裏的空易拉罐扔到街心,蹺着二郎退,不屑一顧地説:“你們嫌價錢低,不要賣好了。是你們自己來的,並沒有請你們來。只管多羅嗦做什麼!我們有的是主顧,你們不願意賣,有許多人等着賣。你們看,又有很多小手扶停在外面呢。”五六個果農從手扶拖拉機上跳下來,鴨舌帽下面是表現着希望的銅的臉,他們隨即加入先到的一羣。斜伸下來的光柱子落在他們皺皺巴巴的衣服上。

“聽聽看,今年什麼價錢。”

“比去年都不如,套紙袋的80以上的只有五三!”伴着一副懊喪到無可奈何的神

“什麼!”希望猶如肥皂泡,一會兒又迸裂了五六個。

希望的泡泡雖然迸裂了,可生活總是要過的,蘋果採摘下來總是賣的;而且命裏註定,不管光景好還是差,吃虧的好像永遠都是鄉下人。

在果質好和壞的爭論之中,在五三和五四的討價之下,結果一撥一撥的果農把一年的希望送進了站主的保鮮貯藏庫裏,換到手的是一張張寫着價錢的欠條。

“老闆,我們急等着用錢,給現鈔不行麼?”買賣成拿不到沉甸甸的銀子,好象又被他們打了個折扣,怪不舒服。

“tmd誰不希望給現錢!”叼着一支泰山煙的手按在櫃枱上,鄙夷不屑的眼光從這些蓬頭垢面的果農頭頂掠過“等我們把蘋果運到東北,對方付款了,我們再給你們結賬,誰會少你們一分錢。我們這裏只有欠的,沒有現的。”

“那麼,先預付我們一部分吧。”果農們繼續爭取着。

“嚇!”聲音很嚴厲,左手的食指強硬地指着“這是人格侮辱!你們不相信我,馬上把蘋果拉回去。”要求先預付部分錢就是人格侮辱,這個道理不明白。但是誰也不想明白,大家看了看手中的欠條,又彼此換了將信將疑的一眼,便把名字簽在了上面。

一批人咕嚕着離開了果品收購站,另一批人又從拖拉機或者馬車上下來。同樣地,在櫃枱前迸裂了希望的泡泡,趕走了豐收以來望着沉甸甸的果實所到的快樂。同樣地,把萬分捨不得的希望送進保鮮貯藏庫,換到了並非花花綠綠的人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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