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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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知道苗大勇有多疼這個女兒,簡直是要星星不敢摘月亮的疼入心坎裏,連她想北上覆學都百般阻攔,寧願扯破臉、父女惡,也要把人留在鄉下。
儘管多年來沒説過幾句話,見了面像見到仇人般撇開臉,可誰都看得出他的疼愛,就是捨不得女兒在外頭吃苦受罪,才做惡人她回家,他這番用心良苦苗家人皆知。
女兒是苗大勇不能碰的軟肋,為了她,他連命都可以不要。
一提到女兒,他的老臉為之一柔。
“她比我還懂,不會把她祖父勞半輩子的心血給糟蹋掉,你們都明白她從來就不是個會講道理的人,她要真撒起潑來連我也招架不住。”一頭母老虎,又兇嘴又毒,不管你是不是長輩,只要她認為你是錯的,抄起竹掃帚照打不誤。
想到她在她祖父靈前搶過師公的桃木劍就往她三叔背上砍,一人舌戰多人把他們罵得狗血淋頭,兇巴巴的模樣讓人不敢靠近,苗大勇不由得想笑,心裏得意得很。
若不是她的胡搞瞎搞、不講道理,誰生事就打誰,一場喪事真要變成兄弟爭產的鬧劇,淪為地方上的笑柄。
“二哥,你未免太自私了,一點也不在乎我們的死活,老實跟你説吧,我在外頭欠了一**賭債,人家説我再不還錢就要砍我手腳來償,你不能不救我。”苗大智使出苦計,把自己説得可憐,情況危急。
“你有兒有女,叫他們幫你還。”敢賭就要承擔後果,幫他等於是害他,人一沾賭就回不了頭,萬劫不復,借再多的錢也枉然,一樣賭個光,再想辦法
錢。苗大智臉一黑,訕訕然退到後面。
“二叔,我是錢借人週轉收不回來,房子面臨法院拍賣的難關,就需要一筆錢救急…”明明堆了一堆錢在眼前,伸手去取就有了,他在裝什麼清高,拿個死人當藉口推三阻四。
“你是放高利貸,和地下錢莊合作被坑了,大嫂,我不想撕破臉是看在你為我大哥守寡多年未再嫁,我尊敬你,但不要讓我瞧不起你。”對於大嫂,他也只剩下最後一點情分了。
“你…你…”被這麼一堵,苗家大嫂還真半句話也説不出口。
苗家對寡媳算不錯了,不曾虧待過她,大房該有的都不會落下,她也從中得了不少好處,連如今住的房子也是當年分家時老二特地由他那一份撥給她,她才有安身處。
“你們也來得太久了,我待會兒有一批花要出去,銷到本,那邊的人對花材十分挑剔,我得去瞧瞧幫工的有沒有依規格裝箱,好走,不送了。”他靠花吃飯,不得不謹慎。
苗大勇拿起斗笠往頭上一戴,手裏是割花的大鐮刀,擺明了要送客。
他懶得理會他們,發動小發財車就要往花圃去。幾個還想説話的苗家人見狀,想攔車又怕他是個心狠的,直接輾過去,只能恨恨的瞪大眼,目送他離去。
“三叔,你説怎麼辦才好?難不成我們真要乾瞪眼,眼睜睜看億萬鈔票從我們眼前飛走?”那全是錢吶!她可以利滾利賺進幾棟房子,拿來租人做生意是一本萬利。
“大嫂,你也看見了,二哥那子比陳伯伯家的水牛還硬,拗不過來呀!”認死理的人一
腸子通到底,沒得商量。
“不妨從秀芝那方面着手,我們就騙她二伯同意了,只是拉不下臉低頭,讓她先辦土地過户再和二伯談和…”咦,她説錯什麼?怎麼他們看她的眼神有點…古怪?
苗家四嫂的話一出,幾雙眼睛同時瞪向她,她是少數沒和苗秀芝相處過的人,不知其本。
“你去説。”其他人異口同聲的陷害。
“我?”她和苗秀芝最不,剛嫁進來不久就分家了。
“既是你出的主意,當然由你去執行。”沒人指望她成功,攪攪局倒是可行,沒道理光他們發愁。
“我不行,我不行啦!我不會説話,嘴很笨…”苗家四嫂驚慌地直搖頭,一張臉白得像醫院的牆壁。
“你不想分賣地的錢嗎?”一句話堵死她未完的話。
“這…”有錢能使鬼推磨,她遲疑了。
“嗯,我曉得了…好…是…我會注意的…最近我會少回去…小心門户?媽,我不是小孩子了,這種事不用你提醒…爸他又…”怎麼家裏的事沒完沒了,以為祖父的喪事辦完就該消停了,他們還真是不死心,非要把一池清水攪獨了才甘心。
她顧念他們是長輩沒在靈堂前下重手,多少保留長者的面子,可是人退一步又被進三步的做法實在叫人沒法原諒,當初她就該不顧體面的打到他們怕,看誰還敢囉唆。
“…你跟爸就當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別去管他們説多少渾話,我們站得住腳,不怕風搖樹,三叔、五叔的皮夠厚叫他們來找我,那把桃木劍我還收着。”留着斬妖除魔,先淨化兩隻妖孽叔叔。
大家族的煩惱就是人多、事多、麻煩多,苗家上下三代的親族有上百人,沾着血親甩不了。
按掉手機通話鍵的苗秀芝煩躁的抓抓頭髮,無奈的輕聲嘆息,一連串的事讓她懷疑離家的決定是不是錯的,父親一個人要擋住所有人的聲音,太困難了。
“你收把桃木劍幹什麼,兼職收驚?”背後忽然傳來壓低的男聲,以為只有自己在的苗秀芝猛地回過頭。
“是你?!”他鬼呀!沒有腳步聲,嚇了她一跳,差點用鍋子砸他。
“這是我家,我在自己家裏有什麼不對?”祈煜翔取笑般的將長臂橫過她前,取走她剛烤好的動物餅乾,一口咬掉繫着領帶的猴子先生的頭。
她沒好氣地橫他一眼。
“你不是説今天要陪李董打高爾夫球,不過午不回來,讓我取消休假陪小鮑主。”保母不是超人,也有周休二,她正打算約李文雅到關渡一帶騎腳踏車,一面賞鳥,一面欣賞沿途的風景,健身又省錢,還能開闊視野,放鬆身心。
但是他臨時通知有事,讓她假加班,比照勞基法雙倍計薪,她想也沒想就點頭了,
錯朋友的李文雅只得自認倒黴,三生不幸認識她。
“你沒瞧見外面的天嗎?快下雨了,不會有人冒雨打小白球。”他把假話説得像真的一樣。
“有變差嗎?明明出大太陽,只不過起了點風。”還不到下雨的程度,頂多是陰天。
“山上天氣變化極大,建在山邊的高爾夫球場已經下起雨,我們到的時候地上是濕的,只好打道回府。”他又貪嘴的吃了一塊墊着腳尖跳舞的豬。
嗯!好吃,甜而不膩,外酥內軟,造型多變,她烤餅乾的功力可以放在店裏賣了,大人小孩都喜歡。
“祈煜翔,你是小朋友呀!那是烤給小涵當點心吃的,你不要拿來磨牙。”他還吃得真順口,一塊接一塊的往嘴巴,卡滋卡滋嚼得沒有羞恥心,真當是為他準備的。
祈煜翔眉頭一擰,指尖一探,從她髮梢取下一片紫蘇葉。
“你喊我的名字像在喊你的同學,讓我有種莫名的悉
,我們以前不會真當過同學吧?可是我怎麼記得你好像小我三歲?”他想了想覺得不太可能,國中以後的記憶沒有她,而且年紀上算起來也不會是同年級。
只是那種覺很強烈,她的口氣、她的眼神、她的動作,以及對他的頤指氣使,似乎兩人認識很久了,他的習慣和個
她都瞭若指掌,只差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
“説不定喔,祈同學,天才兒童是跳級就讀,我天資聰穎,過目不忘,超強記憶力,多少名校想收我這樣的資優生。”她煞有其事的自我吹捧,幾乎有個神聖光圈在頭上轉。
她還是他的初戀女友呢!當年他認得的字比她多,還寫了一封加了注音符號的情書給她,説什麼一生一世、一輩子只愛她一人。
她記得可牢了,還以此事當要挾,正大光明的奴役他,指使他做了不少讓人想起來都好笑的蠢事。
只是再相見的那天沒説,此後再提就不合宜,她還是希望他能自己想起來,而非藉由她的口,他比她還年長三歲,照理説應該記得比她清楚,無須再經由她的提醒。
點點滴滴的兒時趣事,她當是美好而生動的回憶,充滿純真與歡笑,和小小的得意;而他大概是惡夢一場吧,寧願無聲無息的揭過,不復記憶,畢竟他那幾年過得滿悲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