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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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永輝聽説能請到阿爸和阿媽一起到威斯汀吃飯,高興得什麼似的,提前就把座位訂好通知了他們。

楊紹荃接到永輝熱情的邀請電話,更覺欣。這孩子真的長大懂事了,你看他阿爸吳觀還沒明確給他提,只是點示了一下,他就心領神會,把電話打來了。

今天這是永輝約定的子,時間定在晚上六點半。之所以定得比上海人一般的晚餐遲,永輝在電話上給媽媽解釋着,一來是考慮到阿爸是領導,工作忙,每天處理完事情,下班比人家晚些;二來是威斯汀的自助餐,在上海工作的外國客人去得很多,為照顧老外們的習慣,開始得也比較晚,去得早了,各式菜餚還沒配齊,吃起來不舒服,連心安排的演出也看不到。

楊紹荃當然完全贊同永輝的安排。她説她一天到晚都空着,早點晚點都沒關係。不過從永輝的電話裏,楊紹荃也能聽出,永輝已經不是第一次去威斯汀這類高級餐廳了。那麼貴的地方,沒有足夠的實力,是不敢走進去的。這大半年裏,永輝一定是賺了不少錢。有機會,還真的要勸勸他,富人也得要過緊子,過節儉的子。

安心地睡了一個午覺醒來,楊紹荃覺神清氣。她看了看時間,不過才午後的2點10分,離吃晚飯還早着哪。一邊洗臉,楊紹荃一邊考慮餘下的時間裏做些啥。

有一句話是怎麼説的,錢多事少離家近,一覺睡到自然醒。雖説講的是理想的工作生活狀態,但套到現在的楊紹荃身上,也很適合。她的錢不能算多,可一個人賺一個人花,也足夠了。退休以後,她什麼事也沒有,惟一牽掛的就是兒子永輝。偏偏永輝的生意,進行得十分順利,不需要她過多的心事。她當然是腦殼一落在枕上就睡着,一覺就能睡足、睡夠,直至自然醒過來的狀態。隊落户這一代人,下崗的下崗,提前退休的提前退休,有的愁房子,有的愁子女,像她這樣什麼都不發愁,過上衣食無憂安閒子的,實在也不多。

化淡妝的時候,她已經為自己想好了幹些什麼。永輝的新公司很快就要裝修完畢,大樓裏的幾間房,已經到了修補小漏、吹風、透氣、安裝窗簾的階段。永輝全身心地撲在新公司裏,堂裏那兩間房子的小公司,每天都只有閔靜娣一個女子在那裏值班。也不知這姑娘一天到夜守在那裏,做一些什麼。有一天,楊紹荃臨時拐進公司裏去,正好撞見閔靜娣鑽進衞生間在洗澡,心裏説,這姑娘倒把上班的地方當成她享受的地方了。這個時候若有電話進來,她還能接嗎?即使接了電話,她會不會把一些生意上的信息及時通知永輝?楊紹荃心頭是懷疑的。説真的,楊紹荃對這女大學生存有戒心,她得設法説服永輝,到她實習期滿,把她給辭了。憑楊紹荃大半輩子的人生經驗,她覺得這姑娘的心機很深,那一雙眼睛後面,彷彿還有一雙眼睛在窺視着身旁所有的人。

挎着包,走近永輝小公司的那條堂口時,楊紹荃果然發現了情況,她不由愕然地睜大了雙眼。閔靜娣正在走出堂,楊紹荃正想着要不要回避一下,閔靜娣轉過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楊紹荃放慢了腳步,思忖着跟在閔靜娣身後,一步一步隨她走去。

這當兒,正是所有廠礦機關、公司單位的上班時間,她不在永輝的公司裏值班,要去哪兒呢?她是該留在公司裏的呀!萬一這時候,有人來公司接洽業務,來找永輝要普洱茶,不是要撞一個鐵將軍把門了嗎?雖説是實習,永輝可是給你付工資的呀。原來永輝請一個老頭接接電話,傳個訊兒,那老頭還備一個練習簿,把該記不該記的都記在本子上,幹得認真的呢。這下好,名義上是個實習大學生,卻在上班時間溜之大吉,關着門往外跑。

楊紹荃越想越來氣,不遠不近地跟在閔靜娣的身後,要看個究竟,這姑娘去辦什麼事了?

走過一個十字路口,閔靜娣仍在往前走。越走離公司越遠了,這女孩要走到哪裏去呢?永輝的公司,哪在她的心上啊。

楊紹荃忿忿地跟在閔靜娣身後,閔靜娣在穿馬路了。真是鄉下人,到上海這麼多年了,還在那裏亂穿馬路。

馬路對面有一家茶館,這是近年來新開的茶館,走進去泡一壺茶,既能嘗各式乾果點心,又能吃到水果;既能定一個包房談生意、談戀愛,又能約上幾個親朋好友打撲克、麻將,是上海灘普通而又免費的休閒場所。楊紹荃對這種茶館是不陌生的,去本的第二任前夫程錦泉來上海和她了斷情緣,就在一家這種格調的茶館裏。

那以後她很少走進這樣的茶館,一個人進去,清靜是清靜,卻了無‮趣情‬。兩個人去呢,説來可憐,她如今還沒這麼一個伴。不是她不想,憑她的相貌、形象、風度、氣質,只要她願意找,可以撈一把挑挑了。實在是她已經吃夠了男人的苦頭,傷透了心。吳觀、程錦泉、屈顯亮,哪一個男人初初開始時不曾向她表白過愛情,強烈的愛情,哪一個男人不曾戀過她的美貌和身體,哪一個男人不曾驚歎過她的柔情似水,對她説過數不清的甜言語。到頭來呢,他們一個個背叛了她,背叛得徹底而且乾脆。如果説吳觀是因為隊落户的命運,遠去本的程錦泉是因為長時間的分居兩地,尚情有可原的話,屈顯亮可以説是男人中最無恥最沒檔次的一個了。他一邊在和她肆無忌憚地享受魚水之歡,一邊卻巴在醜陋的宋都都身上辦出國,美滋滋地做着出國夢。

男人啊,男人,楊紹荃算是把他們看透了。

長時間的一個人過着子,她也時孤獨,時孑然一人有些可憐,有時也會產生再找一個老來相伴的男人。但是自從她患了近年來女常見的子宮肌瘤,聽從醫生的意見動了手術以後,她的心像堆隔夜的灰一般徹底冷了下去。作為一個過來人,她知道,是男人總有這方面的需求,當她不能滿足他的時候,這新找的男人是不會對她好的。除非他們是青梅竹馬、相濡以沫過來的夫,除非他們是經歷了幾十年風風雨雨的原配夫婦,除非他們有着高尚的神追求。像她這個年齡再找到的伴,是不可能相伴至老的。認識清了這一點,楊紹荃就想通了,與其去自尋煩惱,那還不如死了這條心,好好地過自己習慣了的子。好在多年自由自在的獨身生活,悠閒而又逍遙,去秋來,慢慢地她也慣了嗨,怪了,你看你看,閔靜娣穿過馬路,竟然走進這家茶館去了。她要喝茶,永輝的公司裏備着茶葉,她儘可以在公司裏悠然自得地品茶。她特意走進茶館裏去幹什麼?

必定是會人。

楊紹荃走到人行橫道線旁,看看正是綠燈,也隨即穿過馬路,朝茶館門口走去。正是午後兩三點鐘,茶館裏最清靜的時候。楊紹荃不便貿然走進茶館裏去,怕一走進去,就給閔靜娣看見。

她只得沿着茶館的門面,慢悠悠走過去,看一看動靜。透過落地玻璃窗望進去,臨近馬路的雙人雅座,幾乎都空着。朝裏面望呢,茶客也不多。楊紹荃不動聲地挨近了玻璃窗,睜大雙眼看進去。嗨,還真被她看見了。

走進茶館的閔靜娣和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相對而坐,那男子端坐着,兩手放在桌面上,手裏拿着一隻牛皮紙信封,仰着臉,畢恭畢敬地聽着閔靜娣在説什麼。閔靜娣的背對着門窗,説話的同時還動地比劃着手勢。楊紹荃很想聽到她在説些什麼,很想了解她和這個男人之間是什麼關係。轉而一想,她又何必非要知道他們説些什麼呢。她只要回到公司去安心等着,閔靜娣總是要回公司來的,她總不見得在茶館裏一直待到晚上。就是待到晚上,明天也還可以問她嘛。

這麼想着,楊紹荃剛要轉身離去,坐在閔靜娣面前的男子把自己手中的牛皮紙信封往她跟前一推。閔靜娣接過信封,當着中年男人的面,一點不客氣地打開,從中取出了一沓錢,厚厚的鈔票,一張一張清點起來。距離雖然隔得遠,但憑楊紹荃的眼力,她一眼就看出,這一沓百元人民幣,約摸是兩萬元。這是怎麼回事呢?中年男人為什麼要給她這麼一筆錢?難道閔靜娣這女子,瞞着永輝,也在偷偷摸摸地做生意?還是她、她…另有其他見不得人的什麼易?

一邊走回永輝的公司,楊紹荃一邊猜測着。她已經拿定了主意,等閔靜娣回來,一定要幫兒子問一個水落石出。上次楊紹荃往深處一追問,閔靜娣就乖乖地道出了她是被人遺棄的知青子女之謎。她相信,這一次必定也能問出些什麼來。總而言之,無論問出啥,這個女大學生,是不能讓她在永輝的公司裏待下去了。她太複雜,太讓人捉摸不透,太讓人不放心了。

崔天德這麼快地給了她兩萬元錢,又讓閔靜娣有些懊惱了。她後悔自己急於要擺這件事情,急於要把自己的過去洗涮乾淨,要得太少了,哪怕是不能拿到原先開口的十萬元,至少三四萬元還是有可能的。這一回,算是便宜了崔天德這個傢伙。

兜裏揣着兩萬元錢,走回永輝的公司。她腦子裏始終在盤算着這件事情。錢既已到手,接下來就得趕緊去把肚裏的累贅處理掉了。是的,這是崔天德讓她懷上的。她曾經以為,懷上了他的孩子,就是抓住了崔天德的短處和把柄,崔天德真會像在牀上纏綿時對她花言巧語説的那樣,和他的那個瘦成皮包骨的老婆離婚,然後再娶她。這樣的話,她雖然嫁的是個二婚男人,年齡大些,畢竟以後的生活有着落了。她不需要愁房子,不需要愁在上海落不下腳。

她哪曉得,崔天德在他家牀上對她所説的一切,都是蒙哄她的鬼話。當他確信她真正懷上了他的孩子,他的臉都變了,變得那麼沮喪和無奈。他想盡一切辦法,找出種種理由來,要她去把孩子拿掉。一會兒説他正處於評職稱的關健時刻,從副教授到正教授這一級職稱,是如何嚴格,如何難評;一會兒説學校里正準備提拔他當系副主任,這種時候決不能出一點差池;一會兒説離婚得有個過程,得有個時間,他要離,他老婆不答應,拖個十年八年都是有可能的。

一個窩囊廢,閔靜娣算是把他看透了。他是決不可能娶她的,既然這樣,她就要他付出代價。她也對他下達了最後通諜。你要我去做掉孩子,可以,拿十萬元損失費來,什麼時候拿錢,她就什麼時候上醫院。你不拿錢,我就懷着這個孩子,讓他生下來,最終通過dna,也能確認是你造下的孽,你仍得負責任。

拉破了臉,崔天德慌了,他由迴避她變成主動地來找她、約她,他哀求她看在兩人曾經有過的情上,寬限他一點,他不是捨不得錢,他實在是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多的錢,他的錢平時都是老婆管着,他不想賴,十萬元錢不是一個小數目,能不能先去醫院把肚裏的孩子拿掉,他先付個一萬元,以後逐漸逐漸再給她。

她一概都不答應。要掩飾這件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覺,就拿錢來。否則的話,反正她已被他糟蹋過,也沒臉做人了,乾脆就把事情鬧大。

崔天德着實慌了,她看得出他是真正地驚慌失措了,他迅速地瘦下去,憔悴得像幾天幾夜沒閤眼,臉上失去了平時的光澤,眼睛也沒神采了。閔靜娣可不會同情他,那是他活該!竟然想騙她,哼,她才不會像她媽媽那樣懦弱呢,懷上了城裏知青的孩子,忍氣聲地把孩子扶養大,受盡了苦不説,還讓她這個孩子至今都不曉得父親是誰。她才不會那麼傻呢!她是個當代大學生,她要爭取自己應有的權利。

但他還是沒拿出錢來,他説馬上要拿的話,最多隻能拿出一萬塊錢。閔靜娣不相信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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