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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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氣,如今是否不記得了?”歐陽夫人言道。於是嚴嵩的臉終於緩和下來了。
善觀丈夫氣的歐陽夫人,隨即重重咳嗽一聲。這是一個暗號,趙文華早就賄賂了嚴府的下人,許他藏匿在廊下僻處,聽得歐陽夫人的招呼,隨即閃身出現,入廳便跪,一跪便哭。
“算了,老相公!”歐陽夫人又勸“兒女總有犯錯的時候,要打要罵都不妨,總不能攆出去。文華若是受了人的欺侮,也丟你的臉。”嚴嵩無奈,只好崩着臉説一聲:“起來!”趙文華聽得這兩個字,如逢皇恩大赦,站起身來,換了一副神態“乾爹長,乾爹短”地陪不是,又自己打自己的臉罵“該死。”嚴嵩縱有餘怒,亦不能不假以詞。
話雖如此,恩遇大不如前。趙文華非常清楚,他們這義父義子是勢利的結合,能做件事既可有助於鞏固嚴嵩的君寵,又能有助於相府庫藏的增加,那樣才能盡釋前嫌,格外得寵。
這件事,眼前就能做了!千載良機,萬不可失。當夜便跟嚴世蕃商議停當,次一早,奏上一本。
這一本是為了倭患猖獗,建議七事。第一件便投皇帝“不問蒼生問鬼神”之所好,建議遣派官員到江陰、常之間,望海遙祭海神;其次是命地方官遇有暴
的屍骨,必須掩埋,以期澤及枯骨,而得陰助。
第三件是增募水軍;第四件是,蘇州、松江、鎮江一帶的民田規定,一夫擁有百畝以上者,加重田賦,並預徵官田賦税3年。
第五件,徵募富家盡力輸財,報效國家,等倭患平後,論功行賞;第六件,遣派重臣督師;最後一件,予通番舊黨以及海盜、鹽梟將功贖罪的機會。只要有改過悔罪,並願效力的確實證明,不妨先予以適當的名義,責成其人偵察賊情,甚至投賊“卧底”作策反的內應。
這道奏疏,關乎運務,當然發兵部審議,奏復取旨。明朝的兵部尚書,有個特別的稱呼,叫做“本兵”既可以調兵遣將,亦可以視師督陣,集軍政、軍令大權一身,是六部中與吏部尚書同為關係緊要的重臣。因此選用兵部尚書的資格較嚴,膺選的當然也應該是第一
的人才。
可是聶豹其實沒有什麼長處。他的官運亨通是因為佔了兩個便宜:首輔嚴嵩的同鄉、次輔徐階的老師。有此兩位閣老照應,加以凡有捷報,他都歸美於皇帝的修玄,能獲上天佑護,所以一直順順利利。
久而久之,皇帝卻看出來了,此人是碌碌庸才。尤其當此北有俺答,南有倭寇,局勢相當嚴重之際,聶豹卻拿不出什麼好辦法,對他不免失望。最糟的是,他還不能採納人家的辦法——趙文華所陳的七事,自然有可採之處;而聶豹認為都是空話,一無可取。
復奏送到西苑,皇帝震怒,降旨詰責:聶豹慌了手腳,自我轉圜,認為五事可採,其中“蘇松常鎮民田,一夫過百畝者重課其賦,且預徵官田税三年”勢必得罪在籍的鄉紳豪強“遣重臣督師”則怕張經心裏不高興。所以聶豹仍舊不能同意。
皇帝的看法恰好相反,徵重賦是為了籌餉,足食足兵,方能師出有功。而遣重臣可以表示皇帝重視東南軍務,勵將士用命。聶豹對這兩件事,竟看不出它的重要,實在太差勁了,一怒之下,撤換了兵部尚書。
趙文華所奏的7件事,當然全都採納;而且接受嚴嵩的建議,即派趙文華祭告海神,事畢在浙江督師。
在江陰望海遙祭,禱祝了海神,趙文華興匆匆地到了杭州;船一靠岸,便不高興“接官亭”外並無總督的儀仗,顯見得張經並未來接。
來接的是李天寵,顏也是淡淡的,他説,總督因為有緊要公務,不能來接。接着遞上張經的一分請柬,是第二天下午,為趙文華設宴接風。
趙文華大為惱火,到了公館,一個人坐着生悶氣,心裏只是在想,如何想個法子,擺佈張經,出口惡氣,也立個下馬威。
就這當兒,門官遞進來一個手本,説浙江巡按御史胡宗憲來拜。手本上附有履歷,胡宗憲字汝貞,績溪人,嘉靖十七年進士,做過山東益都、浙江餘姚的知縣,不久以前由宣化、大同巡按御史,調到浙江。
“我哪有功夫見他!”趙文華將手本往桌上一丟。
不見就得退回手本。當門官將要退出時,趙文華忽然心中一動,立刻發覺自己錯了。在這遭受冷落的時候,難得有人來求見,不管他的來意如何,這分彷彿雪中送炭的情分總是可的。何況,自己要擺佈張經,便得先打聽張經的情形,此人之來,豈非天假其便?
“慢着!”他急急喊道“把手本給我,請胡巡按書房相見。”一請到書房,全副公服的胡宗憲,要行下屬見長官的“堂參”大禮,卻為趙文華堅決地辭謝了,他的理由是,第一,彼此並無統屬的關係;第二,他穿着便衣,又在書房,不宜行堂參之禮。其實,這都不是理由,他所以這樣做,是要表示優遇胡宗憲,拿他當朋友而非部屬看待。
胡宗憲當然也明白。他的目的,就是希望得到這樣的待遇,才可以作進一步的深談——他跟趙文華的境遇略相彷彿,亦是受了張經的冷落。在沒有部督、巡撫的省分,巡按御史威風凜凜,無所不管。有了總督與巡撫,他們兼着右都御史與右金都御史的銜頭,不但接管了他的一部分職權,而且對他還可以直接指揮。為此,胡宗憲深委屈,想借趙文華的力量,爭回失去的權力。倘或不能,至少也得設法通過趙文華的關係,讓張經能夠採納他對防倭的主張。
他的主張是剿撫兼施。而張經專主攻剿,因而不理他的建議。至於趙文華,所奏七事的最後一件,與他的主張相合,相信必能談得投機。當然,深談之前,必先灌灌米湯。
“大人的奏疏,我已經從邸抄中拜讀了。真正經天緯地的宏猷!宗憲迴環誦讀,越讀越心折,實在不能不拜服。”這一盞米湯稠得化不開,趙文華喜孜孜地問道:“原來你已經讀過我的原奏。”
“是!”胡宗憲朗朗然地,將趙文華的奏疏背了一遍——也虧得他有那分強記的功夫,居然隻字不誤。
“老弟,老弟!”趙文華頓生知遇之,
動地打斷他的聲音“你不必再背了!我知道,我知道。且請更衣,我們好好談一談。”胡宗憲沒有帶便衣,趙文華便教人將自己新裝一件大紅紵絲薄棉袍取了來,為他更換官服。同時吩咐廚房多備宵夜的食物,竟似要作長夜之飲的光景。
“老弟台,”趙文華毫不掩飾他對張經的不滿“皇上命我到浙江來督師,你想想我是什麼身分!”他稱張經的別號説:“張廷彝竟這等慢待我,真不知他其心何居?”
“是!”胡宗憲答説“我亦替大人不起。只有請大人忍耐,看在他是老前輩的分上,擔待一二。”
“他要擺老前輩的架子,我偏不賣他的帳!”趙文華緊接着説“我倒要看看他,有何本事?老弟,你跟我説一説,張廷彝在這裏幹了些什麼?”
“莫測高深!”胡宗憲作個無可奈何之狀“但見督部席不暇暖,今天閲兵,明天看防務,僅儀道途,也夠辛勞的了。”語含譏刺,趙文華心想,看來他對張經亦頗不滿,不妨跟他共心腹。轉念又想,世途險忁,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許張經意存猜忌,特地派他來偵伺動靜,甚至“卧底”亦未可知,自己不可冒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