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槍聲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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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聲槍響過後不到一小時，黎明還未刺破黑暗，幾個姨太太的哭聲還放野了地嘹亮在城西那片河灘上時，谷城那邊，突然傳來密集的槍炮聲！

這槍炮聲是屠蘭龍算準了的，只是這麼快地聽到，他還是到突兀和震驚。

比屠蘭龍更震驚的，是72團團長沈猛子！

一連數，沈猛子都窩在亂石崗子那座新修的工事裏，所有的準備工作於一周前就已結束，每一道戰壕都是他親自查驗過的，不能説是最好，但客觀講，能挖到這程度，就已很不錯了。沈猛子很高興，72團的弟兄們鬥志高昂，個個都在摩拳擦掌，就等小本的到來。

可他孃的，小本突然做起了縮頭烏龜，任憑沈猛子千呼萬喚，就是不出來。派到谷城和九龍山那邊的偵察兵來來回回好幾趟，一點興奮的消息都帶不來。

“大當家的，該不會中了姓譚的詭計吧，把我們拉來，白白給他挖十多天工事。”白健江比他更急躁，這人一沒仗打，就成了瘋子。行為瘋，話也瘋。上午他還説，要是小本再不來，他就帶上三營五營，搗譚威銘的老窩去。

小本沒有動靜，後方的唐培森唐旅長倒是天天一道電令，催命一樣催他撤回到華家嶺，聲稱如果敢違抗軍令，將軍法處置。沈猛子先是應付着，隨便找個理由搪，後來見唐培森得寸進尺，還真想對他怎麼着，一怒之下將電台關了。

“孃的，我就不信，不聽你的話我能死掉！”那天石潤帶着報務員，煞模煞樣來到他面前，拿出一份唐培森發來的急電，讓72團整體撤出華家嶺，到離華家嶺一百公里的白集跟新三團和新四團匯合，説本人很有可能饒過米糧山，從白集那邊打開缺口，直接進犯太原。

“放他孃的！”沈猛子一把撕了電文，衝石潤怒吼“你再敢拿這些擾我，小心我一槍打爛你的豬腦袋！”白集是什麼地方，那是傅將軍35軍重兵把守的要道，本人再愚蠢，也不會在沒有站穩腳跟之前就去碰傅將軍。再説了，白集四面環山，中間一條通道，還是崎嶇的山路，馬都不能走，小本會傻到直接跑白集送死？至於新三團新四團，純屬唐培森騙人的謊言，那兩個團的底子沈猛子清楚不過，原本兩股草莽隊伍，一半是匪，一半是從各個戰場逃的國軍，暫時回不了家，只好先找個活命處。起先這兩股半死半匪的隊伍打着敢死隊的旗號，專門跟富商豪門作對，後來被傅將軍的35軍圍剿，走投無路時，投了唐培森。就這兩股草包隊伍，還真能指望他們打本人？

唐培森玩收編玩上了癮，只要有人投靠，一準高興地收下，對上言稱他又瓦解了多少國軍，收編了幾個團幾個營，壯大了自己的革命陣營。這麼愚蠢的謊言，居然沒有人戳穿！

後來石潤又煩他，説上峯命令，務必在開戰以前救出被譚威銘軟了的畢傳雲。沈猛子實在受不了石潤的上躥下跳，把他給了白健江。

“讓他離我遠些，再聽見他叫喚，指不定我真一槍崩了他。”白健江巴不得他説這話，沈猛子話説完沒一小時，他就讓石潤啞巴了。白健江也真夠毒，他指給石潤兩條路，第一，帶一個尖刀班下去，把政委畢傳雲救回來；第二，去炮兵營，一門一門檢查火炮，如果到時候炮不響，拿他是問。

石潤哪有救人的膽量，猶豫很長時間，最後還是選擇去炮兵營。

“孫子輩的，不是天天嚷着要救政委麼，讓他去救，怎麼又蹬住四個蹄子不去了！”見石潤終於老實，白健江跑來跟他表功。

沈猛子挖白健江一眼:“都是自家弟兄，差不多就行，別整出事來。”石潤和唐培森不再煩他了，小本卻又吊起了他的胃口，沈猛子心裏那個急喲，就像下去一碗跳蚤。白健江笑他:“人家都怕打鬼子，你倒好，天天盼着鬼子來。”

“你還不是一樣，不急你跑到馬鞍坡做什麼？”一句話嗆得，白健江紅了臉。原來兩天前的晚上，白健江睡不着，偷偷帶着偵察兵陸一川還有尖刀班幾個戰士，摸到亂石崗子前面的馬鞍坡，想探個虛實。結果讓朱大泉的人發現了，雙方差點了火。若不是尖刀班有個小戰士是朱大泉老鄉，事情就給整大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大當家的，你這不是臊我皮麼？”白健江面紅耳赤，那晚他的確出了醜，回來的路上再三叮囑，誰敢把這事告訴大當家的，就拿誰是問。結果沒到天亮，事情就傳到了沈猛子耳朵裏。

沈猛子暗暗一笑，轉移了話題。其實他也揹着白健江去過馬鞍坡，朱大泉對他，比對白健江客氣多了。朱大泉還告訴他，譚威銘所以把73團頂到馬鞍坡，就是避免他和白健江多想。

“畢竟，你們是客，我們是主麼。”朱大泉畢恭畢敬道。

“扯哪門子淡，都啥時候了，還分什麼你我？”那晚沈猛子也是敞開了心扉，跟朱大泉談了許多，包括一旦真的小本大軍壓境，72團跟73團如何分頭還擊。跟朱大泉過心後，沈猛子心裏，對譚威銘就多了份。不只是，還有深深的敬意。也是在那晚，他徹底打消了對譚威銘及12師的疑慮。

疑慮壞事情啊！

可白健江至今還對譚威銘不放心，任憑沈猛子怎麼跟他説，他就一個理，是白是黑，小本來了再見分曉，現在讓他相信誰，沒門！沈猛子瞭解白健江的脾，他是一個輕易不服別人的人，一旦要是服了，那份義氣，真是沒得説。

這個月光散淡的夜晚，兩個人窩在工事裏，東一句西一句，扯着些不着邊際的事。後來有一陣，他們甚至談到了四姑娘。沈猛子知道，白健江心裏一直是有人的，不像他，到現在30好幾，這方面還是個零。好像他天生只會打仗，不會討女人。白健江笑他:“是不是看上土匪婆了？”沈猛子狠狠擂了白健江一拳:“土匪婆是你叫的，要是真看上了，她就是你嫂子！”

“我就知道，那一趟，你把魂丟到十八了。”一句話，又勾起沈猛子一陣亂想，那次見面的情景，一一浮上心來。説來真是怪，不就一次意外相遇麼，怎麼能留下如此深的印象？

難道？

沈猛子心裏泛上一層，真的是。他這才知道，心裏有個女人，遠比沒有快活得多。當然，想她的時候，那滋味，也不好受。

孃的，真還把魂給丟了！沈猛子搖搖頭，努力把劉米兒驅開，剛想跟白健江談談四姑娘，耳朵裏忽然傳來一聲轟！谷城方面的槍炮聲震驚了工事裏的兩個人。第二聲炮響剛傳來，沈猛子便從工事裏跳了出來。

“不對呀，健江，怎麼先在那邊打起來了？”白健江更是吃驚:“不可能啊，大當家的，那邊不是已經投…降了麼？”兩人側耳細聽，槍炮聲的確是在谷城那邊響起的，很快，麥河方向和九龍山一帶，也響起了密集的炮火聲。透過黎明前的黑暗，兩個人清晰地看見了麥河上空燃起的火光。

“大當家的，幹上了啊！”白健江的聲音説不出是恐懼還是驚喜，總之，這一刻，兩顆在焦灼中期待的心，莫名地就興奮了起來。

“弟兄們，抄傢伙啊！”沈猛子衝遼闊的夜空吼了一聲，就跳到了工事最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