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奔向張獻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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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套雙馬,車伕御馬甚,路上雖偶有顛簸,大體尚稱平順。車廂內的林老爹,一路聽得車輪轆轆,馬蹄的撻,暗忖既已啓程,又一路馳馬,此去長沙,想亦不過十數
之遙。前途有望,長時的牽掛,至此如石頭墜地,心下一寬,人隨枯燥節奏搖頭晃腦,不旋踵入了沉沉夢鄉。忽然車子停了下來,老爹睜開睡眼,一掀簾子,問:“怎麼?”車伕高倔轅上,手抓着葫蘆往口裏咕嚕嚕灌了幾口水,一偏頭瞄了老爹一眼,説:“老丈,我與您説實話,長沙一片血腥,我是不敢去,但白少爺僱我,不得不去,老丈體諒我上有老母,下有
兒子女,未到長沙,我便要掉轉馬頭,到時要勞煩老爹跋涉一段路途。”林老爹一愕,隨即迭聲道:“自然,自然,老朽還能走路,跋涉一段路無妨。”嘴裏説着,心中甚是
念,若非燕燕飛、白禹奇,他恐怕如今命都沒有,哪還有車坐!長沙一片血腥,人家肯往長沙路上奔去,已
莫名,哪還有怨言。
車子繼續再上路,林老爹糊糊噸了盹,恍憾間,車身喀喀一陣亂響,天搖地動,隨又聽得馬匹嘶叫,林老爹大
駭異,以為車要翻覆,一時心慌意亂,差點沒大聲喊叫,惶恐間,車子狠狠顛動幾下,林老爹只覺一身骨頭幾要震散,忽然外頭簾子啪地給掀開,抬眼望夫,三個橫眉豎目的站在車外,手持燕翎刀,喝道:“老頭!下來!”林老爹心中咚咚亂跳,暗忖,慘了,遇到強盜剪徑了。這長時
,老爹徒步跋涉,自然常與盜匪照面,只是他身無分文,一身襤褸,盜匪沒興趣瞧他第二眼,多次也就過了,什麼刁難都沒。心下明白,這下怕是雙馬車惹來麻煩的。
驚疑間,聽得其中一人説:“這地頭是咱家三兄弟的,老頭,你既要打此過,留下買路財。”林老爹漸漸定下心來,説:“老朽一貧如洗,哪來買路財?”
“你一貧如洗?”為首的把他上下打量過,冷笑道:“雙馬車,還敢説一貧如洗,騙鬼!”
“老朽真的一貧如洗,這雙馬車是白家莊白少爺僱的。”三人眼一訝:“你説白家莊白少爺僱的,那你是白家的什麼人?”林老爹吶吶道:“我是…白家莊的客人。”三人對望一眼,哈的爆笑開來,其中一個説:“少羅嗦,你是白家莊的客人,我們還是白家莊的主人吶!”説罷三人揚聲又笑,笑得東倒西歪。
隔了一會,其中一個説:“少淺嘛,老頭,拿銀子來!”林老爹遲疑着,不知如何是好。
“少裝蒜,老頭,你既是白家莊的客人,想必白少爺賞了你盤纏,拿出來瞧瞧!”
“我…”林老爹看看眾人。慢條斯里伸手到包袱,抓了些碎銀子説:“這些小意思,你們拿去喝茶。”為首那個一把抓過去,掂掂銀子,又斜眼倪他:“就這麼一點?”林老爹不安道:“你們,饒了老朽吧!”一傍的同夥冷眼梭着林老爹,冷聲道:“老大,別上當,聽説白少爺賞人盤纏,都賞金子,這白少爺既肯替他僱雙馬車,豈會只賞些碎銀子?”
“老頭,你放明白點金子都拿出來,否則要你的命!”林老爹看看三人,惶恐道:“我與白少爺素昧平生,白少爺肯賞銀子已經很好了。”
“少羅索!”當中一人一把搶過包袱,抓出一個小包,説:“這一袋,不是銀子是什麼?”順手將包袱往地上一扔。
另一個陡然怒道:“這老頭太可惡,分明有這許多銀子,他還不肯拿出來。”
“各位…”林老爹顫聲道:“這銀子是我的盤纏,此去長沙,路途迢迢,要沒這銀子,我…”
“騙鬼!”那人喝道:“你説去哪?去長沙?這會兒長沙是人間地獄,你這老頭睜眼説瞎話,這會兒去長沙?去長沙送死麼?”轉臉揪揪兩位同伴説:“這老頭,胡説八道,可見他騙人!”蹲下身,將地上包袱抓起,胡亂翻了翻,只是幾件衣褲,再無財物,將包袱一拋,溜上溜下緊瞪林老爹説:“剝了他衣服,看看他身上藏了什麼好東西?”不由分説,伸手便要剝,忽然輕輕兩聲“啉”只覺手上一麻,緊接一陣劇痛,正詫異,聽得一串拍手聲,那端有人笑道:“你要剝人衣服,先讓你痛了手!”聽聲音甚是嬌,眾人一怔,不覺轉過臉去,看一個姑娘家,站在丈餘外,林老爹吃了一驚,認出是唱曲的姑娘,前數
唐家客棧照面過,在白家莊曾聽説她涉及失金案,知道她是個練家子,手腳甚是了得,這下看她竟敢冒大不違,來拈幾
虎鬚,心裏一急,忙大叫:“姑娘,這裏的事不與你相干,快走!”簡天紅似不聞他叫喊,慢
笑
從那端行來,三盜匪驚覺是個姑娘家已是一愣,若她走近了,仔細端詳,竟是個姿容甜美的女娃,三人不覺睜大
眼,齜牙咧嘴笑着。林老爹越發心急,喊道:“姑娘,不與你相干,你快走,快走啊!”為首的一個,啪地給林老爹一記耳光,打得林老爹頭昏眼花,一個蹌踉,險要摔倒。簡天紅怒火陡生,一個箭步衝前,狠瞪那人,説:“你哪隻手打人?”那人欺她是右手伸出,直摸向她
前,意
輕薄,簡天紅不慌不忙,不閃不躲,左手抬,抓他手腕,右手一抬,瞬即捏住他肘關節,那人頓覺小臂一麻,手上燕翎刀登時掉落地上,簡天紅右手往上挪,啪地打那人一記耳光,那人愕然瞪視,簡天紅笑道:“你打人一掌,我也還你一掌,公平。”後頭兩人,飛撲上來,簡天紅面不改
,笑嘻嘻道:“來啊!來啊!”拔腿便跑。
三人齊追她,簡天紅邊跑邊叫:“老爹,你快走啊!”林老爹滿面愁容瞪視她,腳步動也不動,車伕説:“老丈,快上車,我們走!”林老爹皺着眉心,説:“這小姑娘,為了我,給三個人纏上,我怎能走?”
“老丈,你別傻了,那小姑娘得像猴,身手又如此俐落,你別看那三人
腿
胳臂,手上還拿着刀子,其實不過莊稼把式,那小姑娘三兩下就把他們打跑了。”林老爹還不肯走,車伕急了,説:“老丈,你再不,我可要走,我這命可是丟不起。”將林老爹一架,連拖帶拉,直把他往車廂一推,忙忙躍上車轅,雙手一拍馬
,急朝前奔命。
三個追人的,氣急敗壞跟緊簡天紅,眼看她像狡滑兔子,竄跳甚是靈巧,三人趕了一段,突聽得馬蹄,回頭一看,馬車跑了,要追再也來不及,恨得跺腳,一個罵道:“子婊養的女娃兒!竟然壞事!”
“這女娃兄可惡,抓回去做壓寨夫人!”另外一個聽了好笑,説:“咱們飢寒淪為盜匪,混兩口飯吃,你還有山寨?還想抓人做壓寨夫人?”那人一呆,也覺好笑,又忍不住惱道:“好好的生意,讓她壞了,可惡!”
“算了,老頭的銀子已到手,夠逍遙十天半月了!”將手中那袋銀子拋起,迅即接住,銀子發出慷慷聲,他轉怒為喜,説:“這銀子的聲音聽來還真受用!”剛才捱打的,沮喪道:“子婊養的女娃兒,如此潑辣,老子不給她一點教訓,不甘心。”三人已追至一株樹下,一人四下一望,説:“奇了,那娃兒不見了。”
“敢對老子動手,若老子追上她,把她身上衣服剝盡,好好痛快!”忽地樹上竄下龐然大物,二人正疑,手握銀子袋的,忽然手上一震,愕然間,手上銀子已被奪去,三人俱驚,定神一看,竟是剛才那女娃兒,只瞬間功夫,她已竄得老遠。目瞪口呆間,聽得她揚聲笑起,嗓音清亮道:“你們想剝我衣服,失禮,姑先剝了你們手上的好東西,謝了!”簡天紅疾奔一段路,有些口渴,想到附近人家討水喝,四處張望,也看不到屋舍。見一棵樹,索
躍上去,倚着樹幹,瞧見遠處有一茅屋,暗忖石屋便有人,去要碗水喝吧。走了一段路,才見着茅屋,一看屋子甚小,好生奇怪,暗暗納悶恐非民宅吧?哪有這等小鼻小眼的民宅?口乾舌燥,再也顧不得滿腹困惑,拍了兩下門,喊道:“有人在家嗎?”半晌不見有人應門,將門一推,門應聲而開,一股黴味撲鼻,簡天紅想,莫非放置農具的倉庫?果不其然,探頭一看,見到鋤頭、簸箕等什物,討碗水的指望落空,其覺無趣,正想退出,腦中靈機一動,想哥哥被押白家莊動靜不明,需時時去探消息,此地距白家莊不甚遠,何不暫時在此落腳,念頭如此一轉,便想將門户悉數敞開,以便散盡黴味,好作歇腳。
簡天紅急急動起手來,將木窗往外一撐,又敞開前後門户,想屋中黴味如此重濁,怕已有一陣沒人出入了,既如此,豈不甚為安穩,強過到唐家客棧投宿,遭人白眼。
簡天紅遊目四顧,這小屋門户一經敞開,視線清明瞭些,只等空氣暢通,黴味盡去,便可歇下腳。居處既有着落,心裏大安,打算赴市集買點吃食,以防飢渴。
正待轉身出去,突然瞥見屋角蟋縮一團東西,那團東西似在緩緩糯動,側耳傾聽,似乎還發出唔唔聲,簡天紅困惑道:“什麼東西?”霎時間,起了回應,那團東西挪動得更劇烈,隱隱傳來急促息,簡天紅一凝神,聽得説:“救我,救我。”聲音有些含糊,似乎嘴裏
了什麼東西。
簡天紅目瞪口呆,那聲音十分微弱,簡天紅如夢初醒,低喝:“你説什麼?”對方再説:“救我!救我!”簡天紅起初還不敢置信,奇怪怎會是個女孩家?這下聽對方重覆説了一遍,越發驚奇,對着角落説:“你是個姑娘家?”
“是!”對方似十分疲憊,仍一個勁説:“救我!救我!救我!”簡天紅移近角落,仔細察看,捲縮地上的,正是個姑娘家。看她嘴裏着布塊,手腳被捆綁,簡天紅忙抓出她口中布塊,急急問:“你是誰?住在哪裏?”
“我…我是白家莊的人,我…”他似已驚嚇過度,聲音驚惶失措,委曲至極:“我叫花。”簡天紅一驚:“你是
花,莫不是昨晚被採花大盜擄走的那個?”
花一臉茫然,點點頭又搖搖頭。簡天紅急取出匕首,將繩索劃開説:“你怎麼在這裏?”
“我不知道,我…”花
着鼻子,
噎噎泣不成聲。
“不要怕。”簡天紅安她:“我認識住在白家莊那個燕姐姐,我帶你回去。”
花愣了一下,再也顯不得陌生,整個人向簡天紅撲過去,放聲痛哭。
白禹奇緩緩啜飲手中清茶,微笑凝望前方,鐵龍匆匆而入,説:“少爺喚我嗎?”
“少爺有事?”白禹奇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白禹奇放下清茶,説:“自然有事。”雙目看他:“有件事想借重張捕頭,卻怕有所不妥,故而喚你來商議。”鐵龍凝望他,説:“什麼事怕有所不妥?”白禹奇沈一會,温文笑笑,説:“我對燕姑娘甚為仰慕,想向她表白,求她允婚,又不便貿然出口,想請張捕頭從中撮合,只是時機似不宜,怎奈我心急如焚,此事若不早早提出,恐錯失良機。”鐵龍想了想,説:“此時提親,似有所不宜,
花被擄,這當口提親,恐張捕頭、燕姑娘不以為然,
花雖是婢女,畢竟是白家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