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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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暑假終於開始了。按説,暑假是學生的事,是學校的事,許可證他們沒必要如此高興。但是,許可證他們老是把暑假當成一個分水嶺,凡事都要等到了暑假再説。比如達生,暑假裏要辦一個圍棋班。比如海馬,在暑假開始時,他的舊書就可以拿回來了。特別是許可證,暑假裏可以天天和兒子在一起了,他心裏自然就很興奮。

許可證兒子小暉前一天打來電話,説今天中午就到家了。

許可證決定為兒子做點可口的菜。兒子在南京上大學。大學的伙食你知道,清湯寡水的,缺少營養搭配,味道也不行,燒菜炒菜一個味,甚至燒魚和燒的味道都一樣,就更談不上花搭配了。許可證起了個大早,帶着一夜想好的菜單,上街挑細選了兩個多小時,拎着好幾個袋子的菜回來了。

江蘇蘇昨天和她那幫同學到蘇州玩去了。這是江蘇蘇親口告訴許可證的,説小會和小美一定要拉他去。許可證心裏不願意,可又找不出反對的理由。江蘇蘇一走,他想打電話叫硃紅梅來玩。可一想,硃紅梅好像好久沒來玩了,其實這正合許可證的心意。許可證覺得硃紅梅沒有什麼意思了,太俗(相比江蘇蘇那幫年輕朋友)。他還想到水簾大酒店的那個芹芹小姐,那個説話很嗲的女孩子。許可證已經是好幾次想起她了。這種想法就像海一樣,一趕着一。許可證就暗暗對自己説,有機會,要到水簾去找她再玩一把,最好把張田地的偉哥要上幾顆。這樣一想,許可證就亂了方寸了,他給張田地打了電話。張田地説忙一點事,正和外面的朋友在一起。許可證聽到張田地的手機裏傳來音樂聲,是那支耳能詳的江蘇民歌《好一朵茉莉花》。許可證就知道張田地並不是忙一點點小事了,他是忙大事去了。他所在的場所,不是歌廳就是舞廳一類的。張田地就是這麼一個人,忙再大的事,他也會輕描淡寫地一説而過,其實,就在這輕描淡寫中,説不定一項大工程就簽單了。許可證對忙事情的人從來不打擾,他就給李景德打了電話。李景德當上經委主任有一個多星期了,許可證只是電話裏跟他口頭祝賀一下,還沒跟他見面好好聊聊。電話一接通,許可證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因為李景德的電話裏也傳來《好一朵茉莉花》的樂曲聲。原來這兩個傢伙在一起。許可證跟對方説,沒有事,就是想跟你聊聊。對方説,今天不行,今天我有事,等有空我去找你,到你家好好喝幾杯。許可證掛了電話,愣了一會兒,李景德和張田地在一起,能談什麼事?怎麼不把他給帶上?許可證有點被冷落的覺。許可證正想着,先招待招待兒子,然後,就和李景德、張田地商量商量,正式作他的職位問題,他覺得是時候了,他已經掌握了社長的一些材料,只看下一步採取什麼步驟了。

許可證找不到張田地和李景德,小暉又還沒到家,他只好打金中華的電話。金中華説話有點找不到調門,情緒低落,還對沒當上經委主任耿耿於懷。問他最近忙些什麼,他説,還能幹什麼,睡覺。許可證説,你真該好好調整一下了,我都把話跟你説透了,你怎麼還不理解?金中華説,我不是不理解,我是對這些年連滾帶爬的生活不甘心。許可證説,什麼不甘心啊?誰不是連滾帶爬啊?當市長就不是啊?鹿市長不是還坐牢了嗎?你再好好想想,看我的話有沒有道理。許可證説完就掛了電話。許可證的朋友不少,他不想挨個打過去。他最後還是回落到開始的情緒上來了。既然朋友們都忙,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一個人到水簾去找小姐。他就想到了硃紅梅。他只好將高就低地給硃紅梅打了電話。他以為硃紅梅一接他的電話,會和以前一樣,顛地跑過來。但是硃紅梅在電話裏只是興奮地咯咯笑。許可證説你笑什麼?被誰啦?硃紅梅説,我高興。許可證説,你在哪裏啊,聲音怎麼這麼亂七八糟啊?硃紅梅説,什麼亂七八糟啊,我在家裏。硃紅梅又咯咯笑了。她笑一陣,説,我騙騙你的,你這痴呆,我沒在家裏,我在家裏幹什麼啊,我在外面,我正在去花果山的途中,是和消費者協會理事們的一次集體旅行。許可證説,還有熊大胖子吧?硃紅梅再次咯咯地笑了。硃紅梅説,我對你説了,這是集體旅行,又不是我跟熊大胖子兩個人,再説了,就是兩個人,我又沒跟熊大胖子私奔,你吃什麼醋啊。許可證知道她在撒謊,知道她就是和熊大胖子在一起。許可證有點被污辱了的覺。他惡狠狠地説,我吃醋?你就是跟一百個男人私奔,也不關我的事!許可證幾乎把電話摜在話機上了。他朝沙發裏深深地一埋,費了好大的勁還沒把思維拽回來。他覺得,自己真是沒出息,怎麼下過多少次決心,還不長記呢?硃紅梅都成一個大麻袋了,都成一個大澡堂了,誰要泡誰泡,還摻和什麼啊?許可證狠狠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啪,很清脆很嘹亮的一個巴掌,許可證自己都聽到了,他覺得很痛快。

許可證家的電話又響了。

是金中華打來的。

金中華説,老許啊,剛才有一句話,我沒好意思説,但是我不能不説,我要是不説,我就被憋死了。

金中華的聲音有點憤慨,不像剛才那麼找不到調門子了。他説,你還記得那天王娟娟為什麼不理我了嗎?都是他媽李景德不做人事!

許可證説,中華你別急,有話慢慢説。

金中華又得意地冷嘲熱諷道,不過也有意思,他李景德是吃我的下糊。

許可證被他説糊塗了。許可證説,你説什麼啊?打麻將啊?

對,打麻將,哈哈哈…打什麼麻將啊你。

我是説李景德不做人事,他真不該這樣,他,他…你不不知道,噁心死了,他和王娟娟搞到一起了,你説惡不噁心。

許可證大為驚詫地説,不會吧?

什麼不會啊,是王娟娟親口對我説的。

這多沒意思!

是啊是啊,你説李景德算不算人吧,他搶去我的位置,還搶走了我的女朋友…算了算了,我不説了,我都覺得沒意思,你要是不相信,你問張田地…算了,你誰也不問了,他自己就會告訴你的。

這事情…許可證不知説什麼了。

反正我也打報告了。我要求調動。

調動?許可證説,你先別急,我們再計劃計劃。

計劃個,跟誰計劃?跟張田地?跟李景德?李景德那種人…我跟那種人…還能處嘛我啊…許可證聽到對方哽咽着哭了。

許可證又安他一通,便掛了電話。許可證覺得生活真是蹊蹺了,真是有趣極了。其實,這早在許可證的預料之中。許可證也會心地笑了。

許可證不準備再給誰打電話了,他開始在廚房忙菜,除了接電話時間,他基本上忙了一上午。他把菜都準備好了,就等着兒子到家,他就可以動手炒菜了。可是,兒子遲遲沒有回來。十一點的時候,他算一下時間,南京到海城的快客只需三個多小時,就算他八點上車,十一點多就可到海城了,下車以後再耽誤一會,最多十一點二十分,兒子就到家了。可是到十一點二十分的時候,他又算一下時間,最多十一點三十分。到十一點三十分時,還沒見到兒子的影子,他又把時間推遲到十一點四十,推遲到十二點,十二點半,一直到一點半了,還不見兒子的影子,許可證這才急了。兒子沒有手機,又不知道具體坐什麼車,他只好在家等。他一會兒站在窗口向樓下望,一會兒打開門,在樓梯上聆聽。平時他都不注意門外樓梯上的動靜,可今天,外面一有腳步聲,他就聽見了。到了該吃晚飯的時候,兒子還沒有影子。許可證這才真正地擔心。他做了種種猜測和設想,想到兒子是不是被綁架了,或者出車禍了。他甚至想到了報警。

還好,兒子終於在天黑之前打電話回來了。

許可證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來。他身心突然有點疲憊,對着電話説,小暉,你什麼時候到海城的啊,怎麼不回家啊,我都急死了。小暉很不在乎地説,你急什麼啊?我中午就回來啦。我和我同學在一起。我在同學這兒都玩一會了。我同學也跟我一起回家。爸,有沒有飯吃啊?許可證這才高興了。他一連報了幾個菜名,都是兒子喜歡吃的。兒子ok了一聲,説我跟我同學吹牛了,説你會做菜,老爸,謝謝你不丟我面子,拜拜。

許可證做菜這才有了神。不過許可證忘了問兒子一聲,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管他呢,就是女同學也不奇怪,兒子都是大學生了,就是談戀愛也是正常的。

但是,當兒子帶着同學走進家門的一瞬間,許可證差點暈過去了。許小暉帶回來的確實是女同學,而且是很漂亮的女同學。只是這個女同學許可證也悉。對了,你也猜到了,她不是別人,就是水簾大酒店那位自稱芹芹的小姐。許可證最初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當他確認這個事實後,他就傻了。而那個劉芹芹也愣了一下。顯然,她也認出許可證了。但只一瞬間,她就笑了,她出了一嘴細碎的白牙,還扭了下小股,搖到沙發上坐下了。許小暉説,爸,這是我同學劉芹芹。許可證一頭鑽進了廚房。許可證心情複雜透了。許可證七竅和思維,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了起來。許可證鑽到廚房裏,對着牆壁説,吃飯啦。許小暉做了個無奈的動作,對劉芹芹説,我爸不喜歡我帶同學回家,他是個憤青。劉芹芹説,我喜歡,我喜歡到你家玩。劉芹芹拿起電視遙控器,按幾下,電視畫面跳幾跳。劉芹芹扔了遙控器,站起來,搖着小股又上衞生間了。她把衞生間的水得嘩嘩響。

許可證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的糟糕。

許可證趁劉芹芹在衞生間還沒有出來時,對小暉説,我有點急事,要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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