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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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他分析,先是疑惑,後是恍然,深覺這種可能極大。

“當然,這些都是我一廂情願的推測,至於事實真相到底如何,也只有胡人自己知道了!”林晚榮嘆了口氣,面容一整:“前路艱險,大家一定要百倍警惕,雖不可冒進,但更不能未戰先怯、自己嚇唬自己。不管這十萬突厥人意圖如何,我們都已經沒有了退路。既然已經到了這裏,就一定要給胡人來一記狠的,要不然,不僅對不起賀蘭山下浴血奮戰的兄弟們,也對不起我們這兩條腿!大家記住沒有?!”

“末將遵令!”眾人漲紅了臉,齊齊大吼。正如林晚榮所説,這本就是一條十死無生的不歸路,本容不得他們瞻頭顧尾,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一條路——前進,殺入突厥王庭!

與眾人商量了一番,十萬胡人陳兵克孜爾已是不可改變的事實,目前最穩妥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大軍前進的線路不變,同時擴大斥候的偵察範圍,隨時留意着胡人動向,看看他們究竟要幹什麼。

議事完畢已是二更時分,一輪彎月高懸在晴朗的夜空,幽幽月光散在地上草上,靜謐清冷,帶着微微的寒意。放眼望去,草地上躺滿了席地而卧的戰士,鼾聲輕微,早已進入了甜的夢鄉,他們嘴角掛着隱隱的笑容,也不知是不是夢到了家中的父老兒。克孜爾雖是近在眼前,卻不知這些兄弟有幾人能夠活着回去?

“葡萄美酒夜光杯,飲琵琶馬上催。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站在靜謐的山崗,遙望手下將士們那長滿虯髯年輕的臉頰,林晚榮長長嘆了口氣,心裏説不出的沉重。

“怎地了?!”柔軟的玉荑握緊了他手掌,一個温柔嬌美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

微微轉過身去,月下的寧雨昔紅素面、冰肌玉顏,雙眸裏泛起水一般温柔的波瀾,靜靜望着他。婀娜俏立間,銀的月光照耀着她絕世無雙的臉頰,泛起淡淡的熒光。裙帶飄飄,白衣飛舞,淡雅的寧雨昔,恍如月宮裏謫落的仙子,聖潔高雅,不沾染一絲的人間煙火。

林晚榮看的直直髮呆,好半天才握住她雙手,喃喃自語道:“姐姐,你真美!”寧仙子温柔一笑,酥手微揚,輕輕撣去他衣上領上沾染着的幾絲乾草:“美與醜,都只是上天賜予的皮囊,生不帶來,死不帶走。也就只有你,才把這些都放在心上。”仙子果然是淡薄之極!林晚榮嘻嘻一笑,混不在意的擺手道:“欣賞美麗本就是人世之天,似我這樣的俗人更是樂在其中,難道要我面對姐姐這樣的天仙容顏無動於衷——恕我直言,姐姐,你這要求太苛刻了吧!”寧雨昔俏臉生暈,低頭嗔道:“誰對你苛刻了?真説不過你。你要看便看吧,我早已沒了道行,還不是任你欺負來着?!”仙子粉頰似是撲上了層胭脂,泛起淡淡的嫣紅,那含羞帶嗔的模樣,直個銷魂到了骨子裏。林晚榮看得與魂授,拉住她手輕聲一嘆:“多虧有神仙姐姐你一路相伴,要不然,這生死的道路,我怎麼走的下去?!”這話是一點不假。從興慶府到賀蘭山,從巴彥浩特到科布多,中間經歷了無數的刀槍險阻,親身歷死便有數次,若無安姐姐與仙子暗中相護,他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看見他意興闌珊模樣,想起先前他那無端的嘆,寧雨昔小手緊了緊,輕道:“小賊,你是想家了麼?”

“有一點!”林晚榮嗯了聲,低下頭去微嘆。仙子寧靜素雅,諸事淡泊,也只有在她面前,林晚榮才會這麼老實。

想起與他初遇要取他命的時候,這小賊是多麼的彪悍強硬,火槍蜂針隨手亂放,混沒把自己當回事。怎知他也有如此孤獨無助的時候!

念及前塵往事,寧雨昔心中柔情漸起,雙眸温潤似水,輕輕拂平他散亂的髮髻,柔道:“莫要憂愁,有雨昔在你身邊,縱是千軍萬馬,也傷不了你一。等打完了仗,我便陪你一起回去,讓你過那開心快活的子。”林晚榮微微搖頭,一笑:“開心快活的子我天天都想,可是,我卻不是為自己擔心。”

“那是為誰?!”寧雨昔不解道。

目光掃過草地上無數年輕執着的面孔,睡夢中的他們寧靜安詳。林晚榮輕聲嘆息:“為了這些生死弟兄!我能把他們活着帶來,卻不知,又有幾個能活着回去?!”寧仙子無語輕嘆。她可以救得了小賊一人,可是又怎麼救得了這五千將士?!

“其實,我真的不想打仗!”林晚榮喃喃自語着,似是在説給她聽,又似是在説給自己聽。

望見小賊眼裏空空的目光,仙子心中一痛,忙抓住了他手:“我知道的。”林晚榮忽地轉過臉來,嘻嘻一笑:“姐姐,我要唱個歌,你聽過我唱歌沒有?!”這小賊怎地説變就變了?寧雨昔眼中淚漬尚未乾涸,見他竟奇蹟似的換了個笑臉,卻也不住的愣了一下。

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林晚榮卻已胳膊一甩,扯開嗓子大嚎了起來:“——我要從南走到北,我還要從白走到黑!我要人們都看見我,卻不知道我是誰——”那曲調説不出的怪異,聲音壯豪邁,在夜空裏飄飄蕩蕩,直奔向遠方,無數的回聲和在一起,頓有一種奇特的悲愴覺,直湧上心頭。直到他聲音嫋嫋散去,心中仍有一股熱在迴盪。

“咦,林將軍又唱小曲了?!”胡不歸豎起耳朵聽了半晌,皺眉道:“怎地和《十八摸》不太像?莫非窯子裏新出了《十九摸》不成?”

“什麼耳朵啊,”老高不屑的撇撇嘴:“這分明就是《念郎君》,今年八大胡同最行!”那邊假寐的月牙兒翻身而起,眸中斑斕隱現。目光落在山崗那一對緊緊依偎的人影身上,她咬了咬牙,重重哼了一聲。……從科布多出發,前行了七八十里路程,便到達烏布蘇諾爾湖。

“烏布蘇諾爾”,在突厥語中的意思是天堂中寧靜的湖。

果然湖如其名,還未靠近湖面,便有一股淡淡的水霧撲面而來,隱隱夾雜着水草的清香。湖水清澈見底,碧波盪漾,遠遠望去,便像一塊碩大而光亮的鏡子,鑲嵌在阿拉善草原上。

烏湖距離胡人王庭克孜爾不過三百多里的路程,可謂已經觸到了突厥人的鼻子前面。由於不明克孜爾外那十萬胡人的動向,林晚榮放慢了行軍速度,悠悠晃晃磨蹭了一天,特意趕在暮降臨時,才來到這烏布蘇諾爾。

已暗,將士們在湖邊悠閒的牧馬、擦洗着戰刀,大戰即將來臨,卻不見絲毫的緊張氣氛。

玉伽似是對這烏湖的環境極,到了這裏就彷彿到了家一樣,她一掃先前的冷淡,不斷的輕聲嬌笑,在岸邊的草叢裏採集着各種各樣的野草花朵,混搭在一起,束了大大的幾捧,每一捧都意猶未盡的放在小巧的鼻子邊輕輕一吻,臉上出個甜美的笑容。

待到玩的累了,她便坐在岸邊,了靴子,出一雙晶瑩如玉的小腳,在清澈的湖水裏歡快踢搭着,還不斷將身邊厚厚的野草花朵擠幾下,榨出些汁水,又不斷地往湖裏扔去。看那神情,説不出的輕鬆寫意、逍遙自在。

的,分明她是俘虜,怎麼玩的比我還輕鬆?望着無憂無慮的少女玉伽,林晚榮眼中冒火,滿是無奈和嫉妒。

玉伽似是知了他的眼神,微微轉過身來,望見他黑黑的老臉,她竟是展顏一笑,説不出的嫵媚。

林晚榮愣了愣,不會吧,她衝我笑了,這可是好久沒有過的事情了,難道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發愣間,玉伽又輕哼了聲,偏過頭去,手中大把的花草往湖水裏扔去,那眼神已變得虛無縹緲,似這湖水般起伏盪漾。

“胡大哥,前方兄弟有新消息回報麼?”才一安扎下來,林晚榮便逮住胡不歸,心急火燎地問道。晌午時分,第一波的斥候已經傳回消息,克孜爾外圍的確聚集了數十萬胡人鐵騎,遍地的糧草給養,堆積的像小山一樣。仙子的消息準確無誤。

十萬胡人守在通往克孜爾的道路上,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眼看着克孜爾便在咫尺之遙,林晚榮的焦急可想而知。

老胡凝重的搖頭:“尚未回報。胡人十萬大軍在側,我們的斥候本就無法接近,對他們的目的更是一無所知。難!”壞就壞在這個一無所知。林晚榮懊惱的搖搖頭,既不知道胡人的意圖,又沒有賀蘭山的消息,更不知道徐芷晴那邊到底有沒有動作。而自己只要稍一不慎,這五千大華鋭,就會被十萬胡人撕成碎片。如此關鍵的時刻,竟然無有效情報來判斷敵情,怎不叫他上火?這就是孤軍深入的壞處了。

“將軍,將軍,”正焦急中,許震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面有驚:“前方七十里開外,發現突厥騎兵!”

“什麼?”林晚榮臉一變:“突厥騎兵?有多少人?從哪裏來,又要到哪裏去?!”許震搖了搖頭:“約有百餘人。身份目前還無法確認。不過看他們戰馬的狀況,行進不超過一天,應該是從胡人王庭趕來的。”離着烏蘇布諾爾最近的草原城堡,就只有胡人王庭克孜爾了。不用問,也知道這些胡人是從那裏來的。這區區百人的馬隊,聲勢極小,克孜爾外圍的斥候沒有回報也是正常。

百人騎兵?直往烏湖奔來?這到底是什麼人?他們要幹什麼?林晚榮來回踱着步子,頭腦飛速運轉。

高酋聽完許震的報告,不屑的撇撇嘴道:“不就是一百來號胡崽子麼?!手腳利索點,直接宰了不就得了?!”

“不可。”胡不歸急忙搖頭:“現在尚不清楚這百名胡人的來意。若是突厥的探子,我們一動手,豈不是正對後面的胡人暴了我們的行蹤?!”論起排兵佈陣,老高的確不是那塊料。他悻悻的吐吐舌頭,不敢説話了。

林晚榮眼神一閃,疾聲道:“不管來的是誰,咱們都不必怕他。胡大哥,你帶領弟兄們退後二十里地。許震,你帶上百名兄弟和我留下來,咱們摸摸這些胡人的底子。”

“不可。”話音一落,胡不歸便大聲反對:“身為一軍之帥,怎可輕易冒險。請將軍帶隊隱蔽,由末將帶人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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