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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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旨,把林仁肇收監聽後發落!”第一卷第四百四十一章還剩甚麼江寧城籠罩在黑夜之中,一條巷子裏傳來幾聲狗吠,接着“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一道小門嘎吱一聲開了,一個聲音道:“咼將軍、馬將軍,三位怎麼此時造訪?”開口説話的人正是林仁肇,門外站着三條大漢,清一布袍沒戴帽子。站前面的絡腮鬍大漢咼彥道:“此地不是説話的地方。”林仁肇恍然道:“三位兄弟快裏面請。”林仁肇將幾個大漢引入一間屋子,他認識這些人,都是南唐國軍武將,咼彥、馬誠信、馬承俊三人。咼彥一進門就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來,另一個人走到後窗旁邊,踮起腳朝外面望了一番。

“皇甫繼勳被殺了,林兄可知?”咼彥開口道。

林仁肇警惕地點點頭。

咼彥挪了挪股,哼哼冷笑了一聲,説道:“咱們安排的人。”林仁肇聽罷頓時看咼彥等人的目光大為改變,“你我只是淡然之,咼將軍卻將此等要緊之事相告!皇甫繼勳瀆職誤國,有萬死之罪、死不足惜,咼將軍等兄弟何必親自動手?”咼彥搖頭道:“咱們不殺,皇甫繼勳便死不了!”林仁肇一臉難以置信,愣了一下。

咼彥看了他一眼,“采石之役我已打聽清楚,皇甫繼勳此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將國家置於危地,不殺就是個禍害!不殺難告戰陣上喪命的將士兄弟!”林仁肇深為贊同,接着卻説道:“皇甫繼勳乃大將,咼兄等將其滅門,恐怕朝廷會怪罪。”咼彥道:“林兄敢在殿上説實話,不也會被陛下怪罪?”倆人相視苦笑,林仁肇一時間很有點惺惺相惜之,於是與幾個大漢一番嘆牢騷,很説得到一塊兒。相談許久,咼彥正道:“該説説今晚的正事了。我等殺皇甫繼勳,雖有罪,但不至於有命之憂。參與的人較多,法不責眾;另外皇甫繼勳本當該死,朝廷因此殺我們,便有為皇甫繼勳抵命之嫌,將引起許多人的不滿……而林兄則不同,我們已得到可靠消息,明一早,便有人來抓林兄收監。你一個大將,一旦受辱於刀筆吏,後果堪憂;何況你在大殿上的進言,有不敬之意。我們都斷定,林兄一進監牢,恐怕就沒法再出來。”林仁肇聽罷驚怒道:“陛下不殺皇甫繼勳,反而要殺我?”咼彥冷笑了一聲,沒有開口回答。林仁肇潛心一琢磨,他也覺到這種事應該是事關權力爭鬥的原因,但具體是怎麼回事他一時半會兒實在想不明白,不理解在采石之役戰敗的關頭,國家已有亡國之危,為何還會有這樣那樣的爭鬥。

這時咼彥道:“林兄今晚就走,守南門的是我們的兄弟,已經安排好了。”林仁肇抱拳道:“咼兄等兄弟的好意,林某心領了。但我不能走,家眷還在江寧府,我不能棄之不顧。”

“林兄之家眷,應無命之憂,觀之陛下不是殘暴之人。”咼彥道,“……又或林兄不相信我所言?”

“我不想這樣逃走,不然還回來作甚?”林仁肇直接説道,沒有過多解釋。

咼彥聽罷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們多留無益,告辭。林兄自己多多保重。”林仁肇當晚便與家眷道別,沐浴更衣後一夜不能入眠,等待着朝廷官府的審訊。次一早,果然來了幾個宦官和一隊衞,宣旨讓林仁肇到官府。

他已經準備好將采石之役的來龍去脈詳盡供出,承擔喪師之罪時,也要讓人們明白戰敗的本原因。

不料剛進一座監牢,忽然衝上來幾條大漢,一腳把林仁肇踹翻在地,然後給他戴上腳鏈手鍊,不問青紅皂白就是一頓毒打!他大喊大叫:“老子是軍大將,誰給定了罪?士可殺不可辱……”他的喊叫只引來一頓輕蔑的嘲笑,以及更重的拳腳。他被打了個半死,被扔進一個鐵籠子裏。半醒半昏之中,又聽得鐵門嘩啦打開,進來了兩個人,拽住林仁肇的手在一個濕冷的盒子裏一按,又在一張紙上一按。

林仁肇這時心裏還是清楚的,頓時明白:這就算審訊完了……

在外面是大將,一進這裏簡直連條狗都不如,就要憋屈地死在陰黑的角落裏。

歇了不知多久,林仁肇渾身疼痛,總算恢復了一些體力坐了起來,身上的鐐銬很重依然無法活動。就在這時,鐵門再度打開,一個黑影走了進來。

他愣愣地望着那個黑影,情知現在辯駁和反抗都已無用。

“黑影”一開口,卻是悉的咼彥的聲音:“林兄,現在你相信我的話了麼?”林仁肇無言以對,良久才回過神來,詫異道:“咼兄如何進得這裏?”咼彥的聲音道:“朝廷佞結黨,但忠正之士還沒死絕。現在我們就在儘量留住僅剩的忠正之士。”林仁肇在黑暗中搖頭嘆息道:“事情至此,我已心灰意冷,沒有什麼可作為的了……不如一死,省得連累京城的家眷。咼兄快離開這裏罷。”黯淡的光線中一陣沉默,咼彥道:“就算林兄等死,恐怕家眷也不得安生。”林仁肇頓時説道:“我犯了什麼大錯?難道陛下殺了我還不夠,還要牽連家室?”咼彥道:“若是林兄擔憂家眷,在這裏白白等死,與逃走沒有什麼區別……説不定逃走更好,朝廷沒有抓住你,反而不願輕易動林兄的家眷。”林仁肇沉默了,良久不言。

咼彥催促道:“事不宜遲,林兄早做決斷,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林兄出城後可以先往南逃,去閩國舊地;此時金陵被數面威不出手到南邊去搜查。”

林仁肇逃跑了!

李煜得知這個消息時,立刻面如紙白……讓他震恐的不是林仁肇逃跑會有什麼威脅,而是怎麼逃跑的?關在大理寺天字號死牢裏,來去如同進自家門一樣輕鬆,他是怎麼跑的!

林仁肇不是一個人,他身後有一股勢力,將國家的威信、朝廷的尊嚴視若無物,肆意踐踏!

一股無力、一種羞辱、一塊大石頭,像一牀被子向李煜的臉上捂來。他無法呼悶,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也看不到出路。

“王上,你怎麼了?”周憲從寢宮後面走出來,一樣看到李煜喪魂落魄的樣子,驚訝地問道。

李煜彷彿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忽然趴到了地上,緊緊抓住周憲的腿。周憲大驚失,彎下想把他拉起來,但李煜死死抱着不放。周憲只好自己也跪下來,急道:“王上,你這樣不合禮,萬一被人看到了,該怎生是好?先起來,有什麼話慢慢説……”周憲此刻帶着安的話,讓李煜抱得更緊。他情緒幾乎崩潰,“所有人都在我,他們都要我死!”周憲忙道:“王上,你是整個南唐國最有權力的人,沒有人敢你。”李煜拼命搖頭,眼淚鼻涕一起冒了出來,蹭在了周憲的裙子上。他哽咽道:“沒有用!周軍馬上要打進來了,我要亡國了……下面的人沒有人聽我的,他們都表面上虛與委蛇,內地裏各有打算,只等我從王位上滾下來就翻臉報復……他們憋着一口氣,等着那一天來羞辱我、嘲笑我、踐踏我!我馬上要失去一切了,沒有任何我值得信任,娥皇,我只剩你一個人了……”

…周憲聽到這裏,不勸李煜,她也愣在了那裏。

她本來消沉和麻木,忽然間有了點自覺……她不想,當一個人完全沒有了可以在意和關心的人,那還剩甚麼?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當初和李煜的山盟海誓,那些相互依靠的往事紛紛湧上心頭。周憲忽然變得非常温柔,清純潔白的臉上,明亮的眼睛充滿了憐愛和縱容,她伸出顫抖的手放在李煜的臉頰上:“夫君,我懂你的受。”李煜動之後,情緒稍冷,愣了一會兒,説道:“我知道你還記恨我……”周憲道:“人都會犯錯,我原諒你了。你能原諒我的……那次不忠?”李煜這時從地上爬了起來,説道:“我還計較那種事做什麼,我的情況……娥皇知道的。”

“我都説過在意的不是那種事,只要我們把心中的裂痕彌補回來。”周憲的情緒也起了波動,抓住李煜的手掌,看着他的臉道,“王上,你不是郭紹的對手,南唐國的境況沒救了。你投降罷!”李煜瞪圓眼睛:“投降?”周憲道:“沒有辦法了,現在投降,或許能得到周朝廷的寬容,你看蜀國主孟昶都沒事……咱們不做君王,不要權勢了!”李煜伸手拍了拍袍服,坐到了椅子上,不動聲道:“那我還剩什麼?”周憲追上去,説道:“你還有我。我知道你想什麼,覺得沒有權勢了也留不住我。你放心,那郭紹的為人我還算了解,他不會強的,也犯不着;否則之前就不會放我回來。只要我堅持,絕不會棄夫君不顧……你相信我嗎?”第一卷第四百四十二章聲東擊西林仁肇連夜奔出江寧府,單騎南下去往閩國舊地。西邊是周軍活動區域,東邊是吳越國地盤,金陵真是有八面埋伏的形勢……果然出了狀況。

一早他剛到丹陽湖東岸,就遇到了周軍斥候。追逐半個時辰,再度遭遇周軍遊騎,馬被死,人被逮住。

林仁肇很快被周軍武將猜出身份來,因為他背上有紋身。於是他被五花大綁,帶到了採石渡口周軍大營。

前後一番折騰,到地方時天黑了。旁邊的周軍小將用北方口音説道:“你們看住了,我進去稟報。”一個士卒笑道:“這廝被綁得粽子一般,身在大營,想跑恐怕不容易。”林仁肇完全沒有掙扎,他已心灰意冷,早知如此,何必費力逃出金陵?左右都是死,死在南唐國大牢也省得被仇敵白白羞辱。本來就是郭紹的手下敗將,戰場上敗了還不夠……還要被他知道自己“畏罪潛逃”,然後上門送死!

除了羞愧難當,他也有點好奇,那個人究竟是什麼樣子?雖是敵人,但林仁肇確實輸得還算服氣,總算沒敗在一個讓他瞧不起的人手裏……周軍主將用兵步驟很靈活,而且各次時機抓得非常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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